徐容卿剑眉微微扬起,衣服满不在意模样。“父亲身体不适,怕是起不来这么早。”
襄阳侯久病在榻,近日来更是病qíng加重。是以徐容卿才急忙娶亲,恐是日后府上没有女主人。
而襄阳侯府人,乃是襄阳侯继娶之妻。虽外间传闻她对待继子极好,可眼下看徐容卿神色却也并非如此。她心中了然,自己刚刚嫁来,不好cha手,可如此不合规矩也少不得要提醒一二。
“便是父亲不起身,我们也该去探望他啊。我既进门,总该给父亲奉茶。况且,今日即开祠堂,也总该让母亲早早见了我,九泉之下也好安心。”
徐容卿目光微微有些动容,伸手去抚摸花如瑾垂在胸前的乌黑柔软的秀发。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容卿此生定不负你。”
花如瑾一双小手轻轻去拉徐容卿的大手,柔声道。“能嫁容卿为妻,实乃如瑾三生之幸。”
其实,她并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幸运。前一世新婚之初,齐玉衡也是这样拉着她的手还是山盟。可当爱qíng的光华渐渐被生活中的琐事所掩盖,誓言浸泡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后,一切都变了。
她曾经是齐玉衡向上攀爬的牺牲品,这一世只求她能清醒,莫要坠入感qíng深缘,也成了徐容卿换取利益的筹码。
她明明看得见徐容卿眼底的深qíng,可却硬要bī着自己不要动心。心若一动,泪成千行。她再不想重蹈覆辙,哪怕眼前这个男人不是故人。她似乎也不想再给谁一个机会,放弃自己被爱的权力,剥夺别人想爱的自由。
在旁人眼里,两人是恩爱两不疑,可其实,确有一方暗藏了私心。
花如瑾和徐容卿在短短的一刻钟时间内收拾妥当,由人引着往襄阳侯所在的中正院走去。
在踏入中正院的时候,本是牵着花如瑾手的徐容卿微微将手松开,两人错开一步一前一后先后步入正院。
襄阳侯府规矩,每日辰正初刻府内众人要来给主母请安。素日里本有许多人cha科打诨,借故逃脱。
可今日因是世子去了新妇,这会儿中正院早已人满为患。
花厅内,襄阳侯夫人一身湘红并蒂牡丹长衫,挽着高髻,一头金簪璀璨,满面chūn风的端坐在堂内。笑着接受屋内众人的奉承。
外面丫鬟一身世子和世子夫人道的传唤,令这喧闹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徐容卿和花如瑾一前一后,入了门。
众人侧目望去,都不由惊叹出声。难怪徐容卿不顾身份,执意要娶。原来竟是这般的风致宛然,美貌无双。
花如瑾感受着众人投来感qíng不一的目光,略略有些不安。徐容卿转身,轻轻牵起她的手,走到离襄阳侯府人几步之遥处略略停了脚步。
“好标致的新娘子。”襄阳侯府人笑意盈盈,花如瑾抬头去看,对上的却是毫无温度的眼眸。不仅心中一凛,日后这位挂名婆婆,恐怕是不会给她好日子过。
☆、第十三章 难堪
晨曦之光打入,本该是柔和的光芒,此刻却显得有些刺眼。
初秋时分的早晨是略略带了凉意的,可此刻襄阳侯府的正房内,却不合时宜的燥热。
众人皆是屏气凝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如芒在背的花如瑾。
有一身翠绿长裙的小丫头端着摆了汝窑雨过天青茶碗的朱漆雕花托盘,自门口处小心谨慎的一步一步踏入,待到了花如瑾身侧时方才停住脚步。慌张而匆忙的瞥了一眼花如瑾后,屈膝行礼。将手中托盘高举过顶,等待花如瑾去奉茶。
这主位之上只做了夫人,却未坐着侯爷,这夫人又是继室夫人。这茶,哪里就能这般糊涂敬了?
花如瑾并为露出迟疑神色,只瞥了一眼那呈在自己面前的茶碗。绕过摆在自己面前的洋红色绣花蒲团,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
她有些拿不准主意该开口叫什么,未等她开口。徐容卿却已默契的上前去扶了她起身,对襄阳侯夫人甘氏道,“父亲今日身子不适?”
甘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神色,可对于这个府上除了襄阳侯地位最为尊贵的徐容卿也只能礼让三分,客气道,“今日乃是先夫人忌日,侯爷此刻怕是在祠堂。”
甘氏脸上的神色平静,可心中却是百感jiāo集。今次这样重要的日子,襄阳侯在这个时辰要呆在祠堂,岂不是在暗示新妇。她这个襄阳侯夫人不过是个挂名夫人。
徐容卿略一点头,嗯了一声。又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待新夫人去祠堂给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敬茶、敬香了。”
甘氏神色微微有所动容,眼底怒意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荣rǔ不惊,从容不迫的笑容。“合该如此,可莫要过了时辰。”
徐容卿不予理睬,侧目看向依然还屈膝跪在花如瑾身侧,将放着茶碗的托盘举得高高的丫头。不满的用脚去点了一下那丫头面前的地面。沉声道。“哪个院里当差的?竟是这般不懂规矩?”
那丫头闻言,浑身一颤。并不敢抬头,只怯懦道,“奴婢……奴婢乃是……”
“不懂规矩的。合该拖出去责罚才是。”徐容卿一面拉着花如瑾往外走,一面对着站在门口的管事嬷嬷道。“张妈妈,侯府的规矩费不得!”
这张妈妈乃是侯府的管事妈妈,襄阳侯第一任夫人,徐容卿生母陪嫁。多年来之所以屹立不倒,并非是讨得新主甘氏欢心,而是徐侯和徐容卿执意要将此人留下。不仅因她一直衷心无二,更因为她铁面无私,办事能力极佳。便连想要只手遮天的甘氏都要忌惮一二。
张妈妈一身苍蓝色鱼纹长衫,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不留意思碎发,一副jīng明gān练模样。身材高瘦,脸色红润看不出年纪,神态却甚为严肃。
听的徐容卿的话,即刻便屈膝行了一礼,唱了一声喏。回头便吩咐道,“将这不懂事的丫头拖下去,重则十五大板!”
话音一落,便有四个粗使婆子自外面挑了门帘进门。叉着高呼夫人救命的丫头。一路下去。
花如瑾有些目瞪口呆,可还是尽量保持端庄的和徐容卿一同并肩而行。待走到张妈妈身边时,忍不住侧目。却见她不苟言笑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微微对花如瑾点了点头。
这是示好?花如瑾有些受宠若惊,也忙回复一个微笑。
虽已入秋,可秋老虎依然热的让人难耐。此刻躲在云朵后面的太阳探出头来,洒向大地一片金光。
襄阳侯府的院落九曲回绕,各处亭台楼榭皆是独具匠心。行走在这样艺术价值极高的园林之中,花如瑾却是无暇顾及景色。只一路低垂着头,紧紧跟在徐容卿的身后。
两人一路无话,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待至到了西苑时,徐容卿方才停下脚步,转身拉了花如瑾的手绕过影壁,往内院走去。
这一处院落与别处不同,甚为宽阔空旷。只院落的四角种植着几人环抱不住的大树,回廊处既无盆景也无鱼鸟,幽静庄重。
想来,这便是用作襄阳侯府祠堂的院落。
正房五间大门紧紧关合,门口两侧守着两排四个小厮。
见徐容卿引着花如瑾二来,皆恭敬行礼,倡导,“小的见过世子爷、世子夫人、祝世子、夫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徐容卿依旧是那副冷漠表qíng,道了声辛苦,便扶手示意四人起身。
挨着门边站着的两个小厮jīng明利落,躬身上前替徐容卿和花如瑾将紧闭的大门推开。
随着吱嘎声响,大门缓缓而开,一缕阳光洒入,正好打在负手而立于庄重排列几排的灵位前的清瘦背影之上。
虽是还有夏日余温的初秋,可那人身上却穿着石青色羊羔皮袄,厚重棉衣十分松垮,想来那衣衫之内的人必定是清瘦异常。
此刻能站在此处,对着灵位发呆的人,只有襄阳侯一人。
这是毋庸置疑的。
“你们来了。”不等徐容卿和花如瑾发出声音,襄阳侯便先发出了声音。他并未回头,可却以猜到来者何人。声音绵长温柔,带着几分虚弱无力。
徐容卿嗯了一声,牵着花如瑾的手往前走。直到于襄阳侯只一步之遥时,方才停下。目光落在那几丝银发上时,目光有些迟疑,然而却依然冷着声音开口,道,“我带妻子,来给母亲上香。”
襄阳侯的目光停留在最新一排排位的坐左边,那上面所书之字,乃是襄阳侯夫人徐庞氏。想来那该是徐容卿的生母。
听得徐容卿清冷声音。襄阳侯眉头微微一蹙。虽被岁月侵蚀却依然留下往昔风采的脸上,神色惨然。他侧目望向儿子。默不作声许久之后,方才缓缓落在花如瑾的身上。
花如瑾见此。忙给襄阳侯行了一礼。唤了一声父亲。
襄阳侯温润目光中闪过一丝光彩,亲手扶了花如瑾起身。对徐容卿道,“方才我同你母亲说了好一会话,今日你能取得如此贤妻,想来你母亲在天之灵也可安息。”
他对这个温柔绰约,举止大方的媳妇很满意。转头又去看了看那安然立在那里的灵位。似是十分欣慰。
徐容卿未曾被他qíng绪感染,只是冷哼一声。“父亲今日能赏光同母亲说说话,恐是要母亲受宠若惊呢!”
襄阳侯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似是想要说什么。嘴唇微微蠕动。最后还是将所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自怀中取出一个刻着恩爱两不疑字样的白玉圆佩放在花如瑾的手中。
“这是当年,我与你们母亲定qíng时所用玉佩。我一直带在身上,未曾离身一日。今次,我便要将这玉佩赠与你。希望你和卿儿,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花如瑾接过那莹白玉佩,只觉出手温润,玉是上等好玉,那雕刻于上jiāo缠萦绕的龙凤也是栩栩如生。这样的材质,这样的做工。当真是价值连城。然而,此刻花如瑾却也觉得手中沉甸甸的,似乎自己的力量并不能将这玉托起。
不为它的价值,却为它其中承载的多年qíng谊,以及襄阳侯此刻的殷殷期盼。
徐容卿似乎略略有些吃惊,一双鹰眸紧紧盯着那玉佩。待花如瑾叩头谢恩起身后,他方才回过神来。引着花如瑾去给自己母亲上香。
花如瑾按部就班的燃香,叩拜,最后cha香。而后对着襄阳侯夫人的灵位。轻唤了一声母亲。
这礼算成,徐容卿便有些迫不及待的要拉着花如瑾走开。似乎与襄阳侯多呆一刻都是煎熬。
花如瑾被徐容卿拉着向外走,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见襄阳侯跛着脚,有些费力的向前追了两步,最终因腿脚的不便,只得放弃。可热切中透着哀伤的目光,却并未离开过徐容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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