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甚至会陪着孩子写写画画,不管无拘抓着笔画了点什么,她都会温和的摸摸儿子的头顶。
奚娴也瞧过,那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涂鸦。自然,小宝宝只有一岁不到,要求他画出些甚么也不合情理。
但对于嫡姐这样的人,奚娴认为已是非常难得了。
她不喜欢浪费时间,更遑论是陪着个无知稚童。
就好比上辈子在奚娴有限的记忆里,都没见皇帝陪自己的孩子。
功课要过问,但陪着儿子们画画这种事体,自然有上书房的师父,皇子公主们的一饭一菜,也精致得无可挑剔,自不必关心。他日理万机,大多数时间都用在政务上,一部分闲暇时间偏好一个人看书,另一部分留给了奚娴。
但奚娴怎么能知足呢?她当然不知足,但也没什么办法。
奚娴就觉得,嫡姐比皇帝好多了,虽然孩子不是她亲生的,但却宝贝得紧。
所以,让孩子和嫡姐亲近亲近也很好,毕竟嫡姐往后算是她半个母亲呢。
只是到了傍晚时分,奚娴还没把嫡姐和孩子盼回来。
不一会儿,便有个风尘仆仆的仆从领命进了院子,对奚娴插手恭谨道:“夫人,主上带着小少爷在宫里歇下了,明日傍晚自会带小少爷归来。”
奚娴坐在桌前,迷茫道:“他们不回来了?”
仆从没想到奚娴这么茫然,低头温和道:“是。”
奚娴垂眸慢慢说道:“嗯,好。你和姐姐说一声,就说我晓得了。孩子还小,不要叫他受风。”
夜里奚娴躺在床上,满心都是茫然。她不叫仆从来侍候,那一整间院子里,可真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又剩下了她一人,所有人俱离她而去了,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掌控。
比起这些,她也害怕无拘会哭闹。
这孩子还没出过家门,在襁褓里这么小软软一团,嫡姐的事多,那些宫人们照料得好孩子吗?
奚娴住在小院里时间长了,偶尔出门也是去山间别院里休憩,真正对于国事家事关心甚少。她甚至不晓得皇帝现在纳了几个妃子,又有了几个儿子。
她只关心自己的儿子。
可是又对于皇宫那个地方,非常的忌讳且不喜,所以也担忧儿子会被坏女人欺负了去。想起那一张张花容月貌,却藏着阴险晦暗心思的面孔,奚娴的手微微收紧,几乎要把被褥给撕烂了。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的戾气很重。
从骨子里散发的阴狠之感,却叫她回归了现实。奚娴到底是长大了,不再会把情绪外放,她只会慢慢消化它们,然后装作自己什么也不曾想过。
奚娴在床上团起来,慢慢闭眼睡着了。
隔日傍晚,春草端着果盘进来知会她,笑着道:“六姑娘,咱们小少爷回来了,还有大小姐也归来了。”
她知道自家主子今日一天都心神不定的,往日磨磨蹭蹭绣个半月才能绣出来的虎头小鞋,今日半日都做得差不离,就连上头的胡须都绣得惟妙惟肖,跟真的似的。
春草就觉得,看来自家主子不是甚么都不会。
奚娴连忙放了手中的活计,一改之前的懒散模样,从榻上挺身而下,趿了她的绣鞋就提着裙子往外走,一手支着回廊上的红柱,便见嫡姐抱着儿子往这儿走。
臭小子还不老实,白胖的小手挥来挥去,稍稍离得近一些,奚娴还能听见他软软的奶音。
嫡姐穿着一身墨绿的长裙,发髻利落的绾了起来,垂眸看着无拘倒是分外柔和。只是奚娴现下瞧着她,便时时觉得她是个臭拐子。
奚娴提着水红的裙子两三步走上前,一把抢过了无拘抱在怀里,也不看她。
嫡姐今日倒是好脾气,进了屋便柔声解释道:“本是没想着要过夜的,只是事情没处理完,又不好叫仆从带他归来,便耽搁了一夜。”
奚娴心里啐她一口,只顾着掂量儿子,生怕孩子一夜离了母亲,便消瘦了似的。她打定主意,以后都不给嫡姐管孩子了,到时候把孩子带野了怎么办。都不要娘亲了。
嫡姐平缓道:“知道你心眼小,如今便上赶着来解释,你还不懂事,只顾着与我置气。”
奚娴转头,正想与这人吵架,却发现她看上去是有点疲惫。嫡姐比她大了几岁,奚娴现下青春年少,可嫡姐不是。
在她这个年纪,寻常人孩子都能之乎者也了,过个几年就能娶妻生子,生几个大胖孙子含饴弄孙。
可是因为她,或许嫡姐一辈子都没有别的孩子了。
奚娴觉得很混乱,她有时甚至分辨不清自己是谁,或是旁人是谁。
她认为自己应当硬气一些的。可有些感情却控制不住。
奚娴把无拘交给奶娘,并在孩子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才转身对嫡姐道:“我没有想着怪你,我是个蠢笨的,教不好孩子,只懂得陪他玩,也不会教他为人处世,之乎者也。您晓得我,对于那些事物一向不大读得懂。”
奚娴坐在嫡姐面前,对她温柔道:“往后您来教她罢,若您不嫌弃,就把无拘当作是自己的儿子。他长大了,也会好生侍奉您。”
嫡姐笑了笑,也说道:“嗯。”
女人看着自己的小姑娘,有时不太确信她究竟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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