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合上眼眸。
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了。
就像是奚娴重生后,被那些愚蠢蒙昧的事情所困扰,然后抑郁成疾病时候对他说的。
好像脑中放空了,什么也不想了,但就是无法入眠罢了,再疲惫也无法入眠。
同床异梦,互为枕边人,却有着两颗无法交融的心。
奚娴如此逃避,他纵容着她的躲避,何尝不是在陪着她沉沦?
但梦总是会醒的,人的本性不会被迷雾所笼罩,而密林中的陷阱布置多事,静候佳音。
假如猎物画地为牢,那么它会安然的在宁静的湖边过完一生,它的绒毛光泽而软绵,眼睛圆溜溜的,就像是眸中珍贵的宝石,每日舔舐着尾巴上的绒毛,又爱和主人撒娇,对于这样听话的小东西,他会很宠纵,很宝贝。
但到底非我族类,它再怎么听话,被驯化的一面始终难以压制本性,假如它在迷雾中踏出一步,那么陷阱便会开始轮转。
男人静静躺着,双手优雅交叠,听着奚娴的啜泣声音缓缓勾起唇线。
那么,真正驯化猎物的方式是什么呢?
是将它杀死,将它致残,亦或是夺走它的魂灵,使它成为一具干尸?
都不是。
“……求求你,再给我一次……给我另一个诺言。我、我一定会遵守,再也不会、不会不听你的话……”
“因为我喜欢你……”
“姐姐。”
…………
奚娴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腹痛难忍,只是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甚至没有再见到晨练回来的男人,或是女人,或是各式各样的人,都没有见到。
冷汗涔涔往下流淌,奚娴疼得受不了。
她天生便是极其娇气的,比她的任何一个姐妹都爱颐指气使,比她们都要特殊,所以她得到了一些秘密的优待。
她就像是以为真正的公主,即便王朝已经覆灭了,但却仍旧可以优雅平和的坐在王座上,然后吃着用鲜血换来的昂贵茶点,眼中明灭变幻着,谁也不知道这位高贵的女性到底在筹谋甚么。
她的一切都是那些人赋予的,但只是缺乏真正的毅力和狠毒之心,因为她对自己爱的人下不了手,甚至愿意和他做那些只有垂髫小童才会有的约定。
所以她娇气而犹豫,像是一个真正的公主那样娇嫩,那样颐指气使,却没有与之匹配的,独属于上位者的,宿命般的冷漠决绝。
奚娴的疼得面目泛白,一双眼里布满了血丝,那样的疼痛来源于腹部,她感到一阵濡湿,或许是鲜血,那个孩子可能要离她而去了。
她并不觉得紧张或是痛苦,只是期待疼痛可以快些过去,这样她还能去南边院子里接她的无拘下学。
奚娴痛得昏了过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却静静躺在室内,她一睁眼,便看见无拘担忧的眼眸,满含胶着泛着一点红。
这孩子哭过了。
但无拘就算是婴儿时期,都很少会哭,大多数时间不开心了,就嚷嚷起来,亦或是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却始终无法哭出声音。
奚娴那时只觉头疼,有时又担心自己的小宝宝不正常。
但现在他哭了,奚娴却没了感觉。
就好像,记忆缓缓复苏之后,就连感情也被抽离了一半。
她才发觉,就连自己品鉴出无穷滋味的各式各样的情感,都是那个男人赋予她的。假如她又便回原本的自己,可能就连那些尘世间的快乐都要被剥夺。
可是奚娴却麻木得很,甚至没有半点感触。
她露出一个与从前没什么两样的笑容,轻柔的抚了抚儿子的脑袋,语气温柔道:“傻孩子,哭什么?”
无拘终于忍不住,眼眶又变得通红,甚至握着拳头:“娘亲!你怎么能这么不当心!要不是秋枫及时发现,小弟弟可能都要没了!”
奚娴露出一个惊讶害怕的神情,眉目忧郁的蹙着,她把惊险又失而复得的情绪彰显的十分不错,以至于无拘都无法再说出责怪的话来。
奚娴流下了一行泪,抚了抚无拘的面容:“不要难过,儿子,这孩子命硬……他一定是很想见到兄长的,所以才会这样努力的留下……母亲以后也不会大意了,也会——全心全意的,只爱着你们,不会再有今日之事了。”
奚娴又安慰了无拘几句,顺便警告他不要再出幺蛾子,之后就以困倦的缘由,把这孩子赶走了。
她又若有所思的抚着腹部,轻缓的叹息一声。
看来,这孩子实在和她有缘。
不过她自己都是女人,怎么会在意孩子是男是女,只是有时还是觉得,身为女人实在太痛苦了些。大多数女人的天性,便使她们母性儿多情,即便是最残酷的女人,心里也不会一片冷漠。
相反,即便最多情的男人,也能做到无情。
所以,她希望孩子能非常强大才是。
因为只有强大,才能自由。
被人给予的自由,永远不配拥有自由的全部意义。
奚娴是这样想的。
……
这头无拘出来,却还紧紧皱着眉,年轻的孩子总是精力充沛而旺盛,仿佛有着无限思虑下去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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