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她,所有的百姓和子民对于皇权,和手握权力的那个男人,充满着孺慕和敬佩,他不是苍天,却胜过无体的神灵。
但她真正吻过那个男人的薄唇,与他唇舌纠缠难分难解,却发现他也不过如此,没有那么威严,没有那样神圣。
偶尔在床笫间也爱对她说肮脏的话,让她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羞耻得泛出虾粉色。
又好比他也有私欲,甚至阴冷偏执到辜负了所有的赞美和臣服。
故而奚娴已经无法再对皇权有任何崇拜之情,也不希望嫡姐这么说话。
就仿佛在她们之间划开了一道楚河汉界,她在渺远的那一头,嫡姐站在高处俯视她,笃信着全然不同的信仰,永远无法相互理解。
即便嫡姐爱护她、纵容她,可是她们仍旧不是一类人,是无法相融的。
半晌,奚娴只是颤着眼睫,犹豫着轻轻说道:“姐姐,你在说甚么?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不是这样的人。”
嫡姐抬眸,淡色的眼仁在光影下有些泛沉,若有所思道:“那么,在你眼里,我是个甚么样的人?”
奚娴退后半步,面色苍白道:“姐姐会保护我,一心护着我,绝不会违背我们之间所诺……”
嫡姐垂眸慢条斯理将佛珠缠绕在手腕上,檀色的珠串,与蜜色的手腕,一圈又一圈,暗黄的穗子抖动着,奚娴看见嫡姐似笑非笑的唇畔,似乎抑制着无限放大的笑意。
奚娴瞪着嫡姐,小声道:“姊姊,你为何发笑?”
嫡姐抬眸时,唇边的笑容已然很明显,带着些刻薄的灿烂:“娴娴,你以为,我是你的奴才?嗯?”
奚娴不知嫡姐为何这么说,带着攻击性的讽刺,一贯的犀利刻薄,让她觉得自己天真呆傻得要命。
奚娴摇着头,眼里含着一点泪水,却迟迟没有掉下来:“不是的,您是娴娴的姐姐,怎么可能是奴才呢?我从没有这么看您……也不敢这么看您。”
嫡姐带着佛珠的左手,不容置疑地捏着奚娴的下颌,垂下淡色的眼眸与她对视。
两双迥异的眼眸相对着,一双带着惊恐和犹疑,另一双冷静得有些过分,似乎在慢慢审视分析。
顿了顿,嫡姐的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奇异的笑意,手下微微使劲,便似铁铸一般,迫使奚娴脖颈微仰,看着香案前的佛像。
那佛睁着清明睿智的眼,唇边含着慈悲的笑意,耳垂及肩,双唇仁厚抿起,似乎在与奚娴颤抖的对视,又似只是淡淡看着尘世的痴痴怨怨。
奚娴想哭,却咬牙忍着,一点小小的挣扎根本不起作用,嫡姐只是温柔地轻抚过她的面颊。
嫡姐痴迷地低喃:“乖一些,乖啊,我们娴娴看着佛祖,佛祖有没有告诉你,世上的一切俱是守恒的,付出了多少,就想要多少回报。”
“人性本是恶,即便是个大善人,行善积德也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内心得到满足和安宁。”
奚娴瞪大眼,小小扭着挣扎一番,急得呸了一声,嗓音软和稚嫩:“您这么说,似乎人人都是自私的,怎么能这般揣度旁人?!”
嫡姐在她耳边冷淡道:“难道不是么?”
“世人行善积德,儿女彩衣娱亲,爹娘供养子女,所谓不过一个心安理得,心安是己心之安,不过为了自己。”
奚娴的胸口起起伏伏,一下松开桎梏,便连退下两步,猝不及防双腿一软,坐倒在蒲团上。
阴影压迫着她鬓边的筋络,突突的跳起,而奚衡冷淡俯视着她,单膝着地,撑着她身侧的蒲团。
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而嫡姐唇畔勾起淡淡的弧度:“所以,你以为我为你当牛做马,不求回报么?”
奚娴一寸寸被压在蒲团上,急得眼眶更红了,看着随时都能嘤嘤哭出来,只是咬着蜜桃似软嫩的唇瓣不肯哭,只是挣扎一番,才带着哭腔道:“那你想要什么?姐姐说好陪我一起,说好护着我,都不作数了么?”
奚娴觉得近乎天崩地裂,山海无颜色,她原以为重新建立的广袤原野,和淡薄温暖的天光,这么快又要黯然失色。
嫡姐朴素的缁衣禁欲紧密,漆黑的长发顺着肩膀垂落下来,酥麻轻点在奚娴纤细软白的脖颈,还有她露出的一角诃子上。
奚娴整个人被压迫得近乎贴在蒲团上,身子是那样柔软,似乎能被轻易折出很多奇妙的弧度。
她丝毫不觉,只是满脸泛红惊惶,发丝也凌乱得要命。
嫡姐的双手捧住奚娴的面颊,暗黄的佛穗垂落在她眼尾上,沉稳悠远的檀香传入鼻息。
她缓缓凝视着少女的优柔与青涩。
奚娴却听嫡姐叹息浅笑道:“娴娴,你到底有没有听懂?”
她乌黑的眼仁微微颤抖着,下意识摇了摇头,满面俱是迷茫。
嫡姐悠缓注视着她,一字字道:“彩衣娱亲,供奉子女,所求自己心安,是为自私,所以我也是自私的。”
“我望你能长命百岁,一生安康无忧,不过是求自己的心。”
“但有些事,却是理智无法控制的。故而你不能永远都奢求我护着你、永不背诺。诺言和律法是弱者之词,我可以随时毁去那些。”
奚娴听不懂,浓密的眼睫颤动着,唇边逸出无措的细喘,一时紧紧闭上眼,眉间有道雪白的皱痕,却不愿看嫡姐分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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