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两人算是青梅竹马,林老太君身为祖母和外祖母,自然是乐见其成,更遑论林紫贤到了年纪,见过了如今权势正盛的摄政太子,自然不会没有想法。
偏偏林老太君这几日,已为林紫贤相看起夫婿,根本没有撮合孙女和年轻储君的意思。
这些动静从没瞒着,林紫贤自不可能一无所知,只林老太君是说一不二的性格,不会因为林紫贤的撒娇任性,便有所顾虑。
林紫贤不提,林老太君也晓得她心里想的是谁,却是不再回答孙女的问题,缓缓起身,让仆从为她整了衣裳。
……
奚娴扶着自家老太太落了座,没过多久,便见有个戴着绛紫色双龙戏珠抹额的老妇人,被一粉裙少女扶着,慢慢拄着拐杖走向主位。
那老妇人年事已高,法令很深,使她看上去有点严肃古板,奚娴的目光一不小心与她对上。
奚娴垂下眼,一颗心砰砰跳起来。
林老太君看着威严古板,但与人说起话来,倒是意外的亲切慈和,按着座次与各家的老夫人闲聊,对上晚辈也能说出各人家里近况,添了丁或是男儿新娶,闺女待嫁,与哪家结了好姻缘。
一路说下来风风火火,加之众人的附和,把客人俱招呼得妥当,气氛很快便其乐融融起来。
奚娴听得出,林老太君与她祖母,算是旧相识,却说不得多么熟悉,顶多便是点头之交,而提起她时祖母也并不多言,不过便是小提一二,略过便罢。
老太君倒是对她有些兴趣,还叫她上前去,把自己的镯子褪给奚娴。
老太君的手是暖和柔软的,她握着奚娴的手,给她松松带上一只水头极好的冰种玉镯,含笑称许道:“这姑娘,骨相好。”
面前的小姑娘十指尖尖,骨肉匀亭,肌肤细腻雪白,掌中若握玉。
更可贵的是,女孩的眼神明亮温软,黑白分明,唇瓣厚薄均匀,齿如瓠犀樱桃口,山根顺直鼻梁不曲,一张脸小而有肉,下庭饱满润泽,晚福亦可期,必是旺夫之相。
只是老太君眼睛毒,仔细便瞧出她面上涂得妆粉,便觉有些不太恰当,的确把脸弄得暗沉了些。
也不晓得这姑娘这般调皮是为的甚么,或许天性便有些娇纵任性的。
这些都好说。
老人俱是笃信面相玄学,更坚信面相会随着境遇的变化而改变。
譬如从前是红颜薄命的面相,若是命数变了,面相各处也会有所变化,最是反应命运。
老人见过许多贵女,或多或少颧插天仓,更有自己的主意和野心,更多的不必说,也都是好姑娘,却未必适合一个强势冷漠的男人。
奚娴这样的便很好。
她又问了奚娴叫什么名儿,都读过什么书,平日里爱做些甚么,倒并不过于热情,只像个很亲切的长辈,日常聊天似的。
林紫贤在一旁给祖母斟茶,瞥了一眼,倒是瞧得惊诧。
祖母何曾对任何一个小辈,有过这般和蔼的模样了?
这奚家的六姑娘,即便最近一阵子出风头,却也不值得祖母这般喜欢。
再看奚娴的容貌,一副柔弱娇美的样子,只是面色不大好,有些泛黄发沉。
原本似明珠样的容貌,却仿佛蒙上了灰,叫她瞧着有些泯然众人,举止规矩中庸,丁点儿也不突出。
林紫贤实在不明白,这样一个大约可以称为普通的姑娘,众人何以抬举她?
对上奚娴偶尔探过来的目光,她便对奚娴露出一个宽和友好的笑意。
奚娴只是低下头,慢慢啜了一口茶,伸手将发丝挂在耳后,并没有理会林紫贤,姿态优雅而纤敏,那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雍容。
林紫贤勾唇轻笑,并没有在意她的冒犯,毕竟她不认为自己需要和奚娴计较,不是一个阶层,没有必要。
林老太太的寿宴,少说请了上千号人,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当官人家,俱是请到了,谁也不得罪,只是与老太君在内同坐的却不多,多数是老妇人,因着年岁相当,说得上话,不若年轻的夫人小姐还笑闹。
至于为何人人追捧林家,自然因为林氏一族是储君的外家,他日太子登基为新皇,林家便是正经的外戚。
不说荣损,一时的显赫耀眼是必然的。
今日林老太君寿宴,就连政务繁忙的储君,都赏下了许多寿礼。
男人不曾亲自来,奚娴自是松了一口气。
想来也是,到底老皇帝还病着,储君亲来贺寿,却是有几分不妥,他不会这么做。
另一头,林老太君告了乏,寿宴中途时便使林紫贤扶着,归了院歇寝。
众人俱知林老太君身子不好,故而便也并不疑虑,只是纷纷嘱咐保重身子要紧。
老太君的祥康院在林府中央,几次修缮俱不曾及,只因这院子是先皇后住过的,祥康院里甚至还有皇后的闺房,以及各处秋千澜池,亭台楼阁自成一派,皇后过世多年,却不曾萧瑟过,一如她少女时种种模样。
林紫贤扶着老太太进院,却见院里下人俱恭敬垂首,一路走来老太太不作声,只是面色和缓许多。
林紫贤的心跳却一下下变得很快,期待也变成实质,炽热得快要跳出胸腔。
很快,她扶着步履蹒跚的老太太到了屋前。
却见九曲长廊的尽头,有个年轻的男人立着,宽肩窄腰,身影挺直修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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