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琮不能陪她太久,他得回江南处理一些铺子和田地上的事体,奚娴听闻他是开酒楼的,只是在江南不怎么有名气,而他还是个年轻的男人,即便在面对娇妻时百依百顺,依旧是有血性和事业之心的。
他想要把手头的财产做大,照着他的话说,希望将来他们的女儿出嫁,可以十里红妆,将来他们的儿子能讨得一房美娇娘,继承他的家业和衣钵,将来把生意开到长安。
如果在青雀巷那儿能开一家酒楼,便是他毕生的梦想了。
奚娴只是托腮听着,并不发表感想。
她常常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点麻木的,毕竟她从前期待过自己的孩子,是一位公主的话便是皇朝的明珠,若是一位皇子,便盼他远离纷争,当个闲散王爷。
她可从没想过,自己的孩子会当个商人,还要把他爹的酒楼事业做大。
那就随便,开心就好了。
奚娴这么想着,又有些愧疚,她在黑暗中自身后抱着王琮,笑着对他细语道:“都好的,我只要他们开心。”
……
王琮走后三个月,她又隐隐从街坊邻里处听闻,皇帝封了新后,那个女子出身书香之家,姓奚。
这片是平民住的地方,对于皇朝中的新闻知之甚少,能晓得皇后出自哪家已是很好,更遑论是知晓到底姓甚名谁,长得什么模样,奚娴更不愿多听。
那一定是嫡姐。
就是不晓得,嫡姐站在新帝身旁是什么样子,他们一定很般配。
奚娴都不知道,她现在该打谁一巴掌解气,这对狗男女哼。
即便这样想,其实奚娴也不是认真的。
她现在便已能接受得多,因为路都是自己选的,她不敢后悔,如今平淡的日子消磨了她的惶恐和恨意,除了不爱她的夫君,奚娴觉得很快活。
又两月,王琮回了家,他带来了许多南边的丝绸香料,还有时新的珠宝,奚娴抚着温柔如水的绸缎,还有精致的珠宝,对上男人风尘仆仆的质朴眼眸。
他满含期待,满是踌躇,甚至来不及换衣裳。
她有些可怜他,又有点愧疚,于是踮起脚尖抱住了王琮。
奚娴轻声说:“对不起。”
她真不该用高高在上的心态看这个男人,过去的就过去了,她才不要对不起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人。
王琮有些无措地为她擦眼泪,指腹粗糙微砺,关节有些粗大,而他的面容平庸无奇,却让奚娴看见了发自内心的疼爱与呵护。
奚娴便想,她可以再爱一次,尽管这个人有些狡猾。
第50章
奚娴发现,王琮是一个有趣的男人。
就是年龄大了些,比她年长七八岁,却好似大了一轮。
听闻他年少时当过卖油郎,冬日里站在街边卖过糖人,冻得满手是疮,也坐在天桥下拉过二胡,穷困潦倒时饥不择食与大户人家的恶犬争食,满身伤痕,眉目饱经风霜。
但他是个聪明人,一旦有了时运便能直冲云霄,故而在二十岁时发了家,死了老母和养他长大的亲兄长,历经酸甜冷暖,更有些克妻,不知为何曾与他讲亲的人家,女儿不是病死,便是出了事故。
奚娴从王琮口中得知时,他的语气平静而温润,正握着她的手为她修剪指甲。
他默然轻声道:“别动……不然伤着又要哭。”
奚娴看他又垂下眉目,沉稳而朴素的样子,总是叫她心中带着酸意。
他的手很粗糙,比奚娴遇到的所有男人的手,都要粗糙几分,一看便是吃过苦的手。每一处都有老茧,关节更是有些粗硬。
按理说,奚娴应当是嫌弃的,毕竟她家的下人都不会拥有这样的手,但她却有些可怜王琮,那种可怜,却令她泛起了异样的感觉,混淆着弄不清楚。
尽管他很久不着家,却过得很辛苦,就连与她亲近都十分克制,无论嫡姐是怎么威胁他的,奚娴都无法讨厌他。
王琮不在家的时候,奚娴便想着要与人交际,因为呆在家里实在太难过了。
只有她一个人,真是没意思。
于是她开始去酒楼听戏,偶尔也会带着丫鬟上街买些小玩意,奚娴已嫁了人,夫家不约束她,自然便无人能管得了她。
只是她花钱也很克制,因为王琮是个这样的人,她不愿越过他去,令他觉得自己的努力闭不上妻子的一点嫁妆。
可她即便是自个儿打发时间,也不大想要回奚家去,只要她回去那里,一定有很多的人会与她提起嫡姐的事,而那些事只会惹得她不开心。
奚娴开始发觉,这样的日子也很无趣,或许她没有选择当尼姑还算是好事,毕竟像嫡姐说的,她只是个俗人,用俗人的方式解决问题再好不过。
王琮又一次回家时,夏季已快至尾声。
奚娴听闻一些朝堂改革之事,与民生息息相关,就连对门的王婶都会讨论,不过新帝重农,得利者多是农户,相较而言商户的利益便又一步回缩折损。
奚娴本来不大关心这样的事,可她嫁了个商人,或许他夫君也不好过,本来手头便不怎么充裕,面对加强的商税应当也是有些头疼的。
即便是这样,寄回来的物件还是一如往常,只是将原本贵重的潞绸换成了几样新鲜的江南娃娃,饶是这样也描摹得精致鲜艳,别有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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