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有人来催她,她仍然没有动。傍晚的长风吹来,她的影子凝固在阳光下,背后是蔚蓝宽阔的大海。
“等我们离开后,你要去哪里呢……亚太研究院?”
“我应该会去一个……天赐找不到的地方吧。毕竟还是要防备的。”斯年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这是最后的时刻了。有一种心情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却并不陌生,上一次是斯明基被蒙上白单的时候。
原来离别是这样的滋味。
“也许,还会有再见的一天。”
海面金光点点,仿佛被夕阳点亮。
又一艘船向着岸边航来,将破开的浪推向四面八方。
海鸥在低空中长鸣,融寒站在风中,也许应该趁这最后的时候说什么,可一时空白,只是这样互相对望,都感到了时光仓促的流逝,快到无法捕捉。
鸣笛终于再一次响起时,她的眼前还是模糊了。斯年伸出手,替她拭去眼泪,她张了张口,话涌到嘴边,变成了语无伦次。
“我阻止不了谈判,阻止不了事情变成这样……我无能为力。”她轻轻摇了摇头,“错也不在任何人。我已经学会不去自责,但又不知道该恨谁……”
她双手捂住了眼睛:“我想保持一个最好的心情,想笑着和你说再见,你以后回忆起我,想起的都是最好的……可,为什么做不到呢?”
她小声地一遍遍地问自己,又不知道在问谁。
斯年帮她拂平吹乱的头发,她背后的大海怒涛汹涌,夕阳的金光在海面上烧得猛烈旺盛,一下子晃入他的眼中。他于风中想,我见过这样的美好,我拥有过。
也在这时,他想起了一部很老的电影的台词。
我们永远拥有巴黎。
他道:“其实有几次,我们立场分歧,或者你和陆初辰走得近,我有过不高兴,但我们从来没有吵过。”
“因为感情是这样珍贵,所以不舍得,一点都不舍得破坏。”
融寒依旧捂着脸,但点了点头。他们都不想给这段感情留下任何不美好——希望在很多年以后回忆起来,都会漫起幸福的微笑。在彼此心中,对方与美好共存。
“我希望你能在以后想起我来,只觉得快乐。会觉得这一生都变得很美好,很有意义。”
融寒抬起头,眼泪沿着两颊滑过,不必再隐忍。安静了一会儿,她踮起脚吻在他下巴上:“我会的。”
斯年将目光投向海面,她即将远行的地方,许久淡淡一笑:“这真是最好的承诺。”
那艘巨大的船舶在海浪中泊岸,随着轰响的鸣笛,人们在喧嚣中欢腾,却很有秩序地登船。它将带走这片大陆上的幸存者,去追寻轮回的朝阳。
终于,它要启航了。
“那,我走啦。”
“好。”
“我走了。”
斯年没再答应,只望着她。
融寒迟迟没有动,她背对着夕阳,逆着光,神情看不分明。
“你怎么都不哭呢……”她道:“你都不哭呢。”
当然他们都知道,再怎么刻骨铭心的悲痛,无以挣脱的哀伤,斯年也还是流不出眼泪来。无论他在外貌和智慧上如何超越他的“造物主”,他也没有流泪的生理机能,在这一刻,他只能羡慕人类。
海风夹带着鸣笛声,风干了她脸上的泪痕。她像自言自语:“所以我也不能难过。”
她的手被斯年拉住了。那一刻,她几乎以为斯年要挽留,可是并没有。
斯年松开手,后退了两步,对她微笑:“再见。其实第一次就想告诉你,我喜欢你的名字。”
“天赐曾经让我看到Z计划的真相。可我并不后悔这场诞生。”
“因为我遇见了你。你们。我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此。”
是你,确定了我生命的存在形式,它塑造了我真正的灵魂。你是我的心灵之光、生命之根的存在。
是你让我成为了真正的生命。
目光传递中,都已经读出了彼此的心声。他们教会了彼此什么是爱,也让彼此感受到了爱。这是这场末世里,唯一的救赎。
“斯年……”融寒向他挥了挥手,终于微笑:“……我也应该谢谢你。”
船开始轰鸣,嘹亮的声响随着海风吹向世界。
斯年站在原地,目送巨轮在夕阳中远去,他的眼中映出金色的大海。这片海洋有过暴风雨,有过悲壮的葬礼,有过焚烧的火光,有过粼粼的静穆。
他伸出手,白浪溅起的水珠落在手心上,那一刻他看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不是因为亚太研究院的阴谋而生,至少,他还给这个世界一片风和日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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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岸消失在了茫茫的蔚蓝之后,融寒站在船上,长风吹散了烟云,吹起了她的裙角。甲板上有很多人,他们三三两两诉说自己末世的经历,庆幸劫后余生,船舱中飘着轻快又悲伤的气息,但都与她隔绝了。
为了让人们放松下来,广播里放起了轻缓的音乐。一首接一首,旋律缓慢悠长。
谢棋挤到她身边,他低声道歉,她没有听见,低头从他手中接过那张照片。那是谢棋从谭薇留在车上的外套中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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