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经过这数月的呕心沥血,终于拨云见日,一举捉得反贼。身为开封府尹未能在攻克悠萝谷时攀上这趟立功的车,若能在事后及时表表态,总是有好处的。
耳旁丝竹声声,梁禛看上去心情不错,一杯一杯喝着酒,无论谁敬酒,皆来者不拒,满脸堆笑。
一旁的陈克礼见了,只当马屁拍到了点子上,悄悄凑到梁禛身边,神秘兮兮地朝梁禛眨眨眼睛,“梁大人……悠着点,节目才开始呢……下官还请来了大人您最想见的人,来给大人祝贺,现在可是时候?”
最想见的人?梁禛讶异的转过头看向陈克礼,看见陈克礼满脸的肥肉油光水滑,眼中满是“作为男人,你懂的!”这样的眼神。
梁禛眸光沉沉,如有隐隐的暗流自湖底扰动。他死死盯着陈克礼看了半晌,也不说话,看得陈克礼圆脸都笑僵了,就快要绷不住。
梁禛嘴一咧,眼中满是调笑,“居然能见到本官最想见的人,陈大人有心!带上来吧!”说罢重重的靠向身后的缎面靠枕,好整以暇地看着陈克礼。
陈克礼禁不住揉揉眼睛,适才的阴霾似乎只是自己眼花,他揉揉自己酸软的面颊,冲身后的管家一个眼神,老管家便抖着胡子忙不迭地退下去了。
梁禛心中那熟悉的窒闷与生疼再度升起,他觉得有点闷,忍不住扯了扯裹得密实的领口。今晚喝了如此多的酒,却越来越气闷,究竟要如何才能得以开解!
梁禛不禁略带烦躁的扣了扣手边的酒盏,耳旁突然传来清冽的琵琶声,切切嘈嘈,如风摆柳,如美移步。他不禁抬头,循声望去。
一众花枝招展的舞姬手握绢扇鱼贯而入,分作两列款款向他而来。待至近前,琵琶声顿止,长笛声起,却是一曲长相思。
两列美姬逐次向两侧散开,队列末尾走出一人,云鬓峨峨,修眉联娟,一方桃红金丝纱巾遮面,只露出一汪盈盈秋水,转盼多情。她玉臂轻舒,纤腰款摆,竟是用红绸对着梁禛跳起了这支长相思。
满堂宾客皆艳羡不已,舞娘以纱遮面,明显不想被旁人见得容颜,显见得不是专事歌舞伎的舞姬,定然是哪家闺秀。
看她眉目如画,身形如此婀娜多姿,定然是个美人。不光如此,美人性情亦大胆主动,众目睽睽之下便向心仪的男子求爱。一干人等看得啧啧声叹,梁禛果然好福气!
梁禛怔怔地看向堂下娥娜翩跹的女子,那双转盼多情的妙目波光潋滟,勾魂摄魄,毫无保留的向他诉说着炙热浓烈的爱意。
“原来只是骆菀青……”这个念头刚自心中升起,排山倒海的哀伤便重重的拍向他的心房。看着如此熟悉的娇软身躯和一举一动,却不是自己最想念的那个人。梁禛失望透顶,心伤难耐,只觉自己就快要落下泪来。
陈克礼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是谁,猜不对才是正常的。自己居然还能有一瞬的奢念,指望能在这里看见齐韵,自己才是那个傻子吧。
骆菀青算是对自己公开的,表达过爱意的唯一一名大家闺秀了,陈克礼将骆菀青当作自己的心上人,实在合理不过。只是韵儿……
梁禛按下心中的隐痛,愤愤然想,她便只能永远躲于暗处了,见不得人,连名字都不能示人。如今事了,自己就该离开开封了,从此山高水长,离她越发遥远了,日后便再也见不到她了麽……
梁禛身形不稳,喉中倏然一口腥甜涌出,他猛然闭眼狠狠将那腥甜咽了回去。端起一杯酒,仰头灌下,他勉力稳住心神看向堂下那快要用目光将自己熔化的骆菀青。好容易熬到一曲跳完,梁禛直起身,尽管已然泪眼模糊,他依然微笑着,对着骆菀青伸出手,“青儿……随我来……”
骆菀青娇羞不已,这是梁禛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准确唤对了自己的名字,并且当着如此多人的面要来牵自己的手。她胸口小鹿乱撞,一手提裙,一手微探,她几步迈上台阶来到梁禛身边,一只柔荑微颤着急切地放进了梁禛的大手。他的手温暖又略微粗糙,被他握着,自己的心尖都在发颤。
骆菀青飞红了双颊,她深深地低头,身旁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手上是他的暖,骆菀青只觉自己幸福得快要昏厥。
心上的男子温柔多情,轻轻拉着自己的手向院后走去。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苏合香,骆菀青只觉脚步虚浮,踉踉跄跄便只顾跟着挪脚,却不想胸口撞上梁禛的胳膊。
骆菀青甚至清晰的感受到了他手臂上肌肉的虬结与力量,脚上的虚浮瞬间涨至腰间,昏僵僵整个人都快要悬半空中了。
正被娇羞与幸福煎熬与淬炼的骆菀青还没来得及多回味一会,便听见身前传来一声压抑的呼痛,紧接着浆汁喷溅的声音。骆菀青绮念顿消,她骇然抬头,便见梁禛面色苍白,他痛苦地弯下腰,左手捂紧胸口,唇部带血,一个踉跄竟栽倒在地……
梁禛再一次病倒了,没有倒在刀光剑影中,也没有倒在不眠不休地谋断策划时,而是倒在锦衣卫皆大欢喜准备带着胜利班师回朝的前一晚。
陈克礼请来了开封城最好的大夫替梁禛看诊,大夫开出了药方,依然是疏肝解郁,理气通淤的方子。老大夫老脸紧皱,痛心疾首,“大人肝郁甚重,如若只用药物治疗,他自己不作精神调节的配合是治不好的。此病乃心病,以精神治疗为主,如若大人心情好了,不必用药,肝郁亦会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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