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且忍着些。”白音蹲下身,捡起一根木棍,就要替安缇取下脚上的捕兽夹。才摸到捕兽夹的一边,安缇就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还不住地往一边滚,原来捕兽夹有倒刺,轻轻一碰便撕扯着皮肉,痛入骨髓。
白音着急,喊如此大声,怕是要引来追兵了,他自腰间扯下一块布,一边揉成团,嘴里说着,“大奶奶莫喊,如若忍不得,可以咬住这块布团,不然怕是要引得追兵来了。”一边就要将布团塞进安缇的嘴里。
安缇愈发惊惧,猛然向后滚——但见原本平整的地面倏地塌陷了下去,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坑。
白音眼疾手快,一个前扑,瞬间扯住了安缇的一只小腿。
大坑咔咔向外扩张,白音身下一松,向下坠去。电光火石间,白音挥出一支玄铁匕首,狠狠插入大坑的边缘,力道之大,竟生生插入一块白花花的岩石之中。
白音挂在了大坑内侧,他扯着安缇的左手一个用力,拎着她一条腿将她抛上地面。白音深吸一口气,就要借力翻出大坑,身后传来寒铁破空而来嗖嗖声……
他心中一凛,抬起空闲的左手想挥刀格挡……
没有兵器。
尖利的女子惨叫声自林间响起,极致的惨烈、哀嚎,空气中萦绕着绝望的气息……
朱成翊忍住剧痛挪到大坑边,他猛的捂住胸口,摇摇欲坠……
神志已然被嚇得不清的齐韵看见血迹斑斑的朱成翊缓缓跪下,面向大坑,磕下他的头。
……
安缇哭得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滚烫的泪浇湿了她的耳后根,鼻尖是混杂着浓郁血腥气的淡淡龙涎香。
“夫人……莫哭了……白音大人可不想他的心血白费,他要咱们活着……”
朱成翊搂着痛哭不止的安缇轻声安慰,他终于想起自己的妻子,还只是一个女人了。而且他们应该离开了,追兵可是不等人的。
安缇轻轻推开朱成翊,抬起惨无人色的脸,望着朱成翊,轻轻摇摇头。
朱成翊看向她血流不止的脚踝,也一脸绝望。同行四人,死了一人,重伤两人,剩下一个哭傻了的齐韵,她能打开这捕兽夹麽……
远处隐隐传来喊杀声,朱成翊抬眼看向身后,不能再拖了,他柔和了眼,低下头,轻声问道。
“夫人,我带你挪去那边老榆树林,你暂且躲一躲,待我将齐姑娘带到安全地带再回来寻你……可好?”
安缇点头,任由朱成翊唤来呆怔的齐韵,带着自己一点点挪到了老榆树林边,一切收拾妥当,朱成翊直起了身。
安缇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名许久未见的男子,苍白的脸衬得黑曜石般的眼愈发忧郁与沉静,一身天青色的杭绸直缀血迹斑斑,为方便逃命,直缀的下摆被向上撩起夹在了腰间,墨黑的皂靴被粗砺的山石磨出了一个大洞……狼狈不堪——却依然清冷如月。
他是我的夫君……太-祖皇帝的爱孙,当今天子的侄儿,他也曾是那独一无二的人,他的傲慢和贵气与身俱来。曾经如皎皎明月的他,如今却同我一道在这荒蛮山顶等待天神的安排。
我识你不世之略,为你椽桁,后来初见锦荣,华不再扬。
我识你饱经风雨,为你执杖,后来霁日初现,阖户成殇。
我识你忍辱含垢,为你痴怅,后来凤鸾和鸣,终成虚妄。
你说情丝柔肠,怎能相忘,我却一厢情愿,踽踽独往。
你是错生的刑天,你我本不该相识……
安缇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朱成翊,看他疏朗的眉、清明的眼,她看见朱成翊的唇上下开合,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直到朱成翊朝她温柔的浅笑,转过身就要离开,安缇终于张开了口,吐出自离开土司府后的第一句话。
“翊郎……”
朱成翊止了脚步,转身看着她。
“翊郎……这个给你……”安缇自怀中取出一方头巾,粗布麻帛,印着蓝色的花。
朱成翊颔首,无可无不可的接过了头巾,塞进怀里,正要再度转身离开,他听见安缇柔软的声音响起。
“翊郎,我对你没有恶意,也不想索取。妾身不过是想给你弥补,替我的父亲,也替给你不公的所有……”
朱成翊愕然,他看见安缇微笑的眼,像那三月的花,美丽,又温柔……
……
落日熔金,安缇望着朱成翊与齐韵离开的小道痴怔良久,终于她回过了神。
翊郎,我多希望从来未有见过你,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什么也给不了。你我的开始源于我父亲的不堪,如今我给了让封印的你破茧重生的机会,我不再欠你什么。
下辈子,安缇希望与你,永不再见……
安缇带着捕兽夹,拖着血肉模糊的脚,一寸一寸往不远处的大坑挪,里面悬挂着鲜血淋漓的白音,还有——她看得分明的弓-弩。
……
作者有话要说: 为剧情饱满,本人作了生平第一首打油诗,这几十个字,花了好长时间……真的好难……佩服七步成诗的古人,简直是我无法迄及的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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