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韵抬起头,她定定地看进蔓草那波光潋滟的双眼,内里有审视,“姑娘姓蔓?”
“不。”蔓草漫不经心地收拾着袋中的各色玩意,嘴角含笑,“我姓午。”
“这真是一个少见的姓。”齐韵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破土。
“是的,父亲的姓很少见。”
齐韵细细地看向眼前这位交趾国的三太子妃,身型窈窕,大概十六七的年岁。
“你父亲……一定很享福吧,有你如此能干的女儿……”
午蔓草一愣,眼中有看不清的微光闪过,她勾了勾唇,抬起头,望向齐韵,“是的,蔓草和自己的夫君都很爱他……
……
含辉院,齐韵端坐灯下替身前的梁禛梳发。
“相公……”
“嗯?”
“韵儿有时候会突然感叹,我的人生要是没有你,会是什么样子?”
“韵儿想什么呢?”梁禛转过头,探手取下她手中的木梳,将她的双手抱入怀中,“你若是没有我,我会抄起我的大刀打入天庭,质问那月老是不是老糊涂了,忘记了派丝线……”
“哈哈哈哈!”身旁的齐韵笑成了一团,以至于眼角都有了湿润,她抬头看向灯下梁禛那柔和的眉眼,决定不再问他白日里童家两姐妹的事。
齐韵知道他曾经养过这名唤做童莺儿的瘦马,就是为了忘记她的存在。她一点也不责怪他,因为那个时候如此对他,她也很愧疚。童莺儿是个好姑娘,齐韵同梁禛一样,愿意为童鹭做点什么,只是为了舒缓梁禛心中的愧疚与痛楚。
梁禛不愿告诉自己他心中的故事,齐韵虽然也会有一点小小的失望,但是——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的梁禛全身心,连头发丝都是自己的,自己已经很满足了。经过了如此坎坷的人生,自己依然能坐享荣华,眼前这个男人,功不可没……
这样想着,她便直起身,抱紧梁禛的头,揽入自己的怀中。
“相公……韵儿今生有你,真好……”
☆、番外二 午蔓草
我叫李蔓草, 我是家住大巽他群岛的汉人,父亲李五狗是一个汉人船队的大副, 听母亲说,他是跑船时遇上风暴,商船倾覆后, 他独自一人游了一晚上海来到这三佛齐国的。父亲在三佛齐寻了个新船队,留了下来,继续跑船。他一定是想趁跑船的时机回中原,不然他也不会在一次押送完三佛齐王进贡中原皇帝的船队后, 人间蒸发了……
我的母亲是一名西域歌姬, 是父亲跑船时捡来的,母亲以往是中原岭南地区一家富商的家养歌姬, 得罪了富商的大夫人后被卖予一家青楼。谁知道这家青楼干的竟是往南洋卖女人的营生,他们买得母亲后便将母亲送上一艘大船,日夜兼程送往了这三佛齐国。
母亲说她不堪受辱, 便寻了大船卸货的机会逃出来, 在被青楼打手追逐的时候, 是父亲救了她,于是便有了我。
母亲说李五狗是我的父亲,我也一直唤李五狗为父亲, 可街坊里的小孩儿都喜欢唤我野种。他们说李五狗不是我父亲,不然怎会丢下我不管,独自一人跑回了中原。我不信,便去问母亲, 母亲听我如此说话便会流着泪,抄起手中的锅铲或纺锤死命砸我的屁股。
见她如此难过,我便不再问了,李五狗是不是我父亲都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没有人能再做我的父亲了——我成了一个孤儿。
去年开春便爆发了一场严重的瘟疫,村里的人几乎死绝,也包括我的母亲。
饿!实在太饿了!就在我抠着村头那棵老榆树的皮往嘴里塞时,我看见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那是一双迷人的眼睛,黑漆漆、亮晶晶,像璀璨的夜空。
你在吃什么——他是一个瘦高的男人。
我在吃树皮呀!
这个东西不能吃——他能有染病死去的张大夫那岁数吧?三十多岁,一个男人成熟的年华。
可是我就算不吃这个也找不到东西吃,不如就吃这个了。
我给你吃——眼前递过来一个大白馍。
今天是我的幸运日,他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仙人,在全村人都死绝,跑绝后,坚持留下来的我成了村里唯一的活口。
村里一个人都没有。男人似乎有些失望,他冲身后一个发鬓花白的男人说话。
是的,午爷,这三佛齐西海岸闹灾呢,到处都是空的。
我要在这儿建船厂!瘦高男人望着海上那血红的落日说话。
午爷,云旗不同意,这儿不吉利,不会有人愿意来干活的,这里……这里被恶魔诅咒了……
瘦高男人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我不信恶魔,如果有恶魔,早就把我收走了。这儿不是还留了一个小女孩嘛?这说明瘟疫已经结束了。我就要在这里建厂,没人干活,咱就从别处人市买人,反正这片地也不用花钱买,我随便圈便是。咱把买地的钱拿来买人,这样厂也开了,人也有了,钱还少花了许多。
午爷!要是……要是瘟疫还没结束怎么办?
你怕病死了?哈哈!云旗勿忧,我便在这儿住上十天半月的,半月后,你来看我是否还活着。如若我活着,你便答应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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