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看《西厢》和《梁祝》?”谢思言突然道,“看出什么道道了?”
“能成眷属的都是地位登对的。可惜梁山伯那会儿还没有科举,不然若能得中状元,说不得就是第二个张生,未必娶不到祝英台。”
“你这说法倒也有几分道理,但这也并非绝对。你三姐给你讲《西厢》的时候,可曾说过,那张生的先父是礼部尚书?张家是有底子的,只是张生后来时乖运蹇,这才‘书剑飘零,游于四方’。那张生若是实打实的泥腿子出身,《西厢》的结局哪能那样完满?须知,那崔莺莺可是相国千金,没点家底,如何配得。”
陆听溪从前还真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忽然感慨王实甫写作《西厢》时,有些构设也还是向世俗低了头。张生即便最终和崔莺莺终成眷属,也是在中了状元之后了。这大抵就是读书人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了。
谢思言听她提起《西厢》,就不免想起沈安。
沈安当初何尝不是想做张生第二,但沈安既无张生家底,又无莺莺倾心,如何比得。
陆听溪觉着坐在脂粉铺子里跟谢少爷说梁祝说西厢,有些怪怪的,似乎是在合计私奔一样。她随即想起一件事:“你怎知我在此?”
“你素日常来此采买,我就过来碰碰运气。”
陆听溪忽然有点感动,谢少爷一个大男人为了见她,竟然溜进了胭脂铺子的后堂。
她觉着这地方毕竟不安全,回头若是碰见了熟人就不好了,遂与谢思言说既是言罢事了,还是作速离开的好。
谢少爷却半分不急,啜着茶说要看她挑胭脂水粉。
简直无理取闹。
陆听溪瞬时收起了那点感动。眼下门外守着的两个丫鬟是甘松和檀香,都是平日里贴身伺候她的,不会出去乱说,但这店里的伙计可不好说。一会儿女伙计若是取货回来撞见他们二人相对而坐,岂不尴尬。
谢少爷一眼就看穿了小姑娘的担忧:“莫急,这铺子的东家是我的熟人。莫说店里的伙计,纵是掌柜,也一字不敢乱说。”顿了顿,又道,“我们平日见面多有不便,往后若有事约见,就在此会面。这店里生意虽好,但人都聚在前头,后堂这边有几间雅室,都清静得很,寻常无人过来,正适合议事。”
他见小姑娘双眸一亮,不禁嘴角勾笑,小姑娘就是单纯,忽然发现往后与他见面如此便利,竟然欢喜成这样。
然而他这念头才转过,就听小姑娘问:“那我下次来买东西,能给我便宜些吗?”
……
陆听溪携着一堆大包小盒出馥春斋时,迎面碰见了左婵。
左婵显然心绪不佳,往陆听溪身后仆妇怀里抱着的各色盒子上扫了一眼,却是吓了一跳,倒是精神不少:“几日不见,听溪妹妹竟已这般阔气了?”馥春斋的东西小而金贵,最寻常的一盒胭脂也要二两银子,她年节拿了压岁钱都多买不了几样,陆听溪这一堆加一起,怎么着也要上百两了。
陆听溪并没解释,只道:“左姑娘后日可要出门观礼?”
左婵听见她说起这个,立时便如落了霜的茄子,客套几句,与其母张氏入了馥春斋。
张氏知女儿一直因着错失世孙妃的位置心有不甘,她后头也自责于当初的草率,但如今事已定局,又能如何,只好劝女儿想开些。
左婵气恨道:“陶家那位也就罢了,一瞧就是早先内定好的,但陆家老四又是哪根葱,世孙才不会瞧上她,又岂会跟她唱双簧,我看她不过侥幸撞大运撞上的!”
张氏让她小声些,又低声道:“她嫁过去也是给人做小,将来少不得被主母磋磨。”本是宽慰女儿的话,说出来自己却是一默。
即便只是个侧室,那也是正经上玉牒的,将来若能在子嗣上压过正室,那造化就更大了。
张氏心里一阵泛酸,决定后日就在家中待着,决计不出门。
陆听溪将采买的东西堆到马车上,端量片刻,有些肉疼。
女伙计取来的都是还没摆出的新货,谢少爷说让她随便挑,钱由他来出,后头见她因着他的话不肯买了,又说可以让掌柜只收她七成的银子,他跟那东家很熟。那些新货她样样都喜欢,拣选半晌,最后伙计又说她是老主顾,白饶了她几样,加起来便堆成了小山。
这趟出来,花去了她小金库里大半的银子。若是每回出来都这么败家,往后她再买东西就得伸手问母亲要钱了。
或许她该想个法子赚些外快。
陆听溪走后,谢思言一人独坐雅室内,对着紫檀小案上那几盒打开的胭脂郑而重之地细瞧了半晌,扶额。
分明颜色都差不多,为什么小姑娘还能挑半晌。
正此时,杨损敲门进来,俯身耳语几句。
谢思言轻叩案面:“到底是露出狐狸尾巴了,他也真是大胆。”又道,“他没有旁的异动?”
杨顺想了一想,踟蹰道:“还有就是,他似乎急着回封地,这几日已开始密令厉枭等人打整行装。”
谢思言眉头微攒,回封地?是封地有什么人等着见他,还是有什么事亟待他去做?
他陡然问:“他前几日可是去了陆家?”
“是。不过具体是去做甚的,这还得问陆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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