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年及婚龄,心中确有倾慕之人,这本也是常事。只这人并非世孙揣度的那位。陛下为臣主婚与否那是另一桩事,但臣自觉眼前这件还是应该申明。否则回头若是传出了什么蜚语,臣一人遭人误解倒也罢了,若是因此牵累了宗室、牵累了陆家、陶家,臣却要如何偿过?”
这便是在撇清自己与陆听芊了。
陆听溪暗觑谢思言一眼。她懂了。
谢少爷这一番话,看似也是在揽锅,但话里话外都在指责沈惟钦不顾后果无端揣测。
果然,咸宁帝面色立等沉凝几分。
沈惟钦那番话确实逾矩了,深究起来简直是口不择言。且不论瞧谢思言这架势,应是确对陆听芊无意,纵是有意,沈惟钦也不该说出来。否则回头传出去,会被人如何揣测几人之间的纠葛?沈惟钦是宗室子弟,在天下人眼里,代表的是宗室的脸面,怎会卷入这等纷乱的男女情债之中?
只是望见眼下这一滩,咸宁帝脑壳又开始疼了。
良久,他摆手道:“魏国公世子所言在理,朕随后会知会底下人,莫要造谣生事。往后若有人编排魏国公世子如何如何,朕自会严惩——诸位此番受惊,都各自散了吧,”
众人将出思政殿时,咸宁帝又道:“魏国公世子留下。”
沈惟钦因着救火,身上衮服与纁裳多处被灼燎,连冕冠上的白玉瑱都被浓烟熏黑。他从思政殿出来后,被内侍引着去换了身常服,又净了面,拾掇齐整后,这才出宫。
他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时,厉枭道:“世孙此番受惊了,回去后定要好生歇上一歇才好。”
沈惟钦没有睁眼:“回去后准备着,后日启程回武昌府。”
厉枭应是,想起皇帝独留了魏国公世子,不免诧异。世孙适才一再提醒咸宁帝为魏国公世子主婚,但咸宁帝一再声称容后再议,如今莫非是想避着众人,留了魏国公世子商议婚事?
沈惟钦往身后的云锦靠背上靠了靠。
咸宁帝哪里会帮谢思言主婚。谢家势大,谢思言将来又是要袭爵的,咸宁帝给谢思言指配哪家女眷都不合宜。指个高门贵女,咸宁帝自己意难平;指个寻常的官家女,谢家又必然心生怨怼。
咸宁帝才不会没事找事。
他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将话头绕到谢思言身上。若非如此,依着当时的情势,谢思言怕是会顺势求娶陆听溪,届时他岂非成了谢思言的踏脚石。
他才不会做这等蠢事。
之所以暗示谢思言对陆听芊有意,不过是想恶心一下谢思言而已。谁让他半途杀出,硬生生要将他和陶依秋的婚事圆回去。虽知这般做破绽太大,必会惹得谢思言反唇相讥,但他知道在他将陆听芊与谢思言硬扯在一起时,谢思言必是恼恨的。
这就够了。毕竟给谢思言添堵的机会实在不多。
至此,他今日的筹划也全部完成。从此之后,他非但能彻底甩开陶家那个麻烦,还能得三月宁日——他这是得了咸宁帝的旨意回去斋戒,这便能堂而皇之、安安稳稳住进庙里了,楚王纵看不过眼,也不能把他如何。
思政殿内,咸宁帝沉声道:“你是说,宁王手里并无遗诏?”
谢思言道:“正是。诸王留京期间,臣细查了宁王,但并未查探到遗诏相关。臣确信,宁王手里并没有先帝遗诏。不过,宁王似也在查寻遗诏踪迹。”
咸宁帝在殿内来回踱了一圈,末了道:“虽未得遗诏踪迹,但你此番也是辛苦得紧,你放心,朕不会让你白忙。”
谢思言虽未查到遗诏下落,但却是确定了宁王手里并无遗诏,这也算是帮他做了排除。
谢思言出思政殿时,已是正午时分。
回国公府的路上,杨顺禀道:“皇上只罚了葛大人三个月的俸禄,并未深究。陶家那边似还想再行斡旋,陆家那头倒是没有动静。”
谢思言淡淡道:“沈惟钦最晚后日启程回封地,你想法子查查他回去后都要做甚。”
走水一事,沈惟钦已经一力担下,咸宁帝为表宽仁,就不会深究葛存之责,这也是他一早就算好的。咸宁帝原本被葛存说得动摇,想让沈惟钦与陶家女另择婚期完婚,但后头却被沈惟钦一句话点到了软肋——流言非议。
咸宁帝早年登基之初就流言满天飞,所以他最怕的就是旁人的议论。奉先殿走水一事非同小可,咸宁帝不想下罪己诏,那么就需要一个人来背锅。既然沈惟钦抢着将这口锅扣在自己头上,那么咸宁帝岂有不应之理?于是自然就顺着台阶下来了。陶、陆两家与沈惟钦的婚事,其实自奉先殿走水那一刻起,就注定保不住了。
这是他之前就料到的。虽然料到了,但他还是带着葛存来了。不为别的,就为了让咸宁帝将沈惟钦的目的看得更真切一些。
咸宁帝此前大抵认为沈惟钦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奉先殿走水纯属意外,但他带着葛存过来,将话说到那个地步,沈惟钦却依旧坚持取消婚事,咸宁帝自然就能看出蹊跷来了。
只是咸宁帝如今正想抬举、拉拢宗室,不好就此事深究,这才装聋作哑。
如今装聋作哑,却不表示将来不会发作。
沈惟钦这次回封地,并未来陆家辞别。陆听芊听闻沈惟钦离京的消息时,他已经走了三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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