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芝在旁打趣道:“淘淘这是怎么了?往日纵再是迟钝,也总是能抓到一两只的,今日怎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叶怀桐道:“表姐今早还好好的,适才出去了一趟,回来就神思不属的了,莫非……”凑到陆听溪耳畔,“方才出门遇见了什么貌比潘安的风流俊俏佳公子?惦之念之?”
陆听溪白她一眼。叶怀桐还是跟当年一样口无遮拦。
叶怀桐觉得陆听溪这个表姐真是跟别家闺秀很是不同,若是别家千金听见她这样打趣,八成会捏着帕子咬着唇,娇嗔着说要撕烂她的嘴。
幼年的陆听溪跟她一样镇日上房揭瓦,不过比她爱念书,也不像她那样屁股下长了钉子一样坐不住。长大后的陆听溪反而在调皮捣蛋上越发懒怠,真是像极了她养的那只长毛兔,绵软乖巧,平日里就安安静静窝在窝里啃萝卜干,真被撩拨恼了才会伸爪子挠一下。
叶怀桐将陆听溪拉到一旁,勾臂揽住她的肩,语重心长:“表姐,你这般可不成,回头若是嫁人了,被坏男人欺负了可怎么好?我看你这是被你养的那只兔子给带的,你若回头养几只乌龟,赶明儿别说玩黄鹞吃鸡抓不到鸡了,我看躺床上翻个身都要半日。要不你莫养兔子了,养几只獒犬得了。”
陆听溪沉默下,道:“那我若养狮子,岂不是会变得更厉害?”
“狮子也好,我就是怕你这院子不够它溜达。”
“你这小身板也不够狮子塞牙缝,”陆听溪拍掉叶怀桐勾肩搭背的手,“什么坏男人不坏男人的,世上哪来那么多坏人。”
叶怀桐轻嗤:“男人有几个好东西。你看我爹,我娘才去了一年,就另娶了个小他十来岁的。娶就娶吧,谁还能守着个牌位过一辈子,但我瞧着我爹对我娘真是没存多少怀缅之心。这些年更是极少提起我娘,有一年还把我娘的忌日忘了。”
“我是再难忘了我娘的那个忌日的。那回原是提前几日就议好了要同去我娘墓前拜祭的,那日一早我就收拾好了,就等着我爹跟我一道出门去,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落后我亲自去寻,你知道我爹在哪里吗?他在他一个新得的小妾房中,红袖添香,作画酬和,早就忘了先前约定。”
叶怀桐冷笑:“我娘在世时,我爹虽也有妾室,但这也属常事,咱们这种人家,哪个男主子没有个把小妾。我觉着我爹娘当年倒也当得起‘伉俪情深’这四个字,可终究是我天真了,果然男人多薄幸。”
叶怀桐口中的“娘”自然指的是她的先妣,她素日里对她继母多只称“母亲”,而不用更亲昵的称呼。
陆听溪觉着叶怀桐大约能跟丽嫔在这一点上头达成共识。她舅舅确实不是什么深情专一之人,原配过世之后,非但娶了续弦,还多纳了两房妾室。只是他们这些为官的,总还是要脸要名声的,为着不被人诟病,总还是年年祭奠亡妻的。
叶怀桐叹道:“我已经想开了,如今我也快到了议亲的年纪,挑着什么是什么吧,横竖我继母也不敢苛待了我,夫家不会差。我将来的夫君若要纳妾,我也不拦着,只要他的小妾不爬到我头上就成。等我有了孩子,我就安安稳稳养我的孩子,管他养几个女人。”
“不过就是有一条烦得很,身为主母,非但要管着后院那帮小妾跟通房,还要管着庶子庶女,”叶怀桐眉头紧蹙,“你说男人们怎那么舒坦?娶妻纳妾,还要后院和睦,女人但凡拈酸吃醋,就是犯了七出里的‘妒忌’,说不得就要被休弃。男人们这么能耐,有本事不要从女人肚子里爬出来,自己打石头缝里蹦出来啊。”
二人谈话被陆听芝听去了些,陆听芝上前拽开叶怀桐:“别吓唬淘淘,这世上又不都是薄情负心郎。”
叶怀桐知陆听芝素日总偷偷摸摸看些《西厢记》、《牡丹亭》之类的杂剧传奇,不以为意:“这世上有几个张生、几个柳梦梅?”
几人正说得热闹,忽觉脚下一阵摇撼,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远处几个自奔跑着玩黄鹞吃鸡的小丫头正在兴头上,没站稳,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震荡持续时间并不长,众人跑到院中空地等了半晌,不见再有异常,都舒了口气。
陆听芝惊魂未定:“竟是地震了,方才我一颗心都要吓飞出来了!”
众人不敢进屋,又在外头站着等了许久,没见再有震荡,这才各自散去。今日一早天幕就阴沉沉的,后半日又下起了大雨。不过陆听溪也不打算出门,倒也不甚在意。
晚夕家宴,她正听几个姊妹闲磕牙,忽然隐隐听见临桌父亲他们说起了白日间的地震。
“这回京城只是被波及,保定府那边才要严重些。又兼今日落了雨,听闻良乡、磁家务那边山崩河溢,好些堤坝都毁了。下头递上来急报,说民房坍塌,死伤皆有,让朝廷派人赈灾去。”
陆听溪蓦地扭头:“良乡那边受灾很严重吗?”
陆文瑞不意女儿忽然发问,转头看来:“不甚清楚,不过良乡离保定府更近,房屋又不似京城这边坚牢,还毗邻卢沟河跟胡良河,八成更麻烦些。”
谢宗临人脉极广,谢思言业师颇多,陆听溪细想了想,他在良乡确实有个先生,是早年给他开蒙的一个致仕的殿阁大学士。她记得那位老先生是个好清静的,又对古来遁世隐居的自在清闲神往心驰,据闻后来搬去了良乡城外的村落旁落户。京畿山脉纵横,城外村落多临山近林,谢思言若还没从良乡回来,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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