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言端量她须臾,慢慢放下手中褡裢:“为何忽有此问?”
“你只说是也不是。”
谢思言踟蹰半晌,道:“是。”
“为何骗我?”
“我说了,此事凶险,又事关重大,你不必管。”
“你跟孙大人不是不和吗?为何会联手?”
“敌友皆非固,因利而来,因利而散,你不必操心这些。”
陆听溪已经发现了,他每回谈及这些,都要在后头加一句让她少操心。
“你这回的话我可以相信吗?”
谢思言听她这样问,沉默半晌,转眸盯着她看了一眼,不答反问:“听溪,我问你一桩事——你这阵子比从前要关心我,为何?”
“因为你对我好。”陆听溪脱口道。
谢思言僵了一下:“是你光顾馥春斋之后,我们相处多了,你觉得自己应该对我好?”
陆听溪思忖着道:“大抵是。也可能是你那回给我塞银钱、让我去吃喝玩乐的时候。我那时候忽然想,你对我这么好,我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总是要……要嫁人的,那就……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起嫁人总还是不免赧然。
谢思言转了转脸:“你觉得我们可以定下,就仅仅因着我对你好?”
“也不全是。”
他调回视线,目光灼灼:“还有什么?”
“还有我们自小相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她觉着这话有点怪,忙又改口,“不是不是,是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也不对……反正,我们是互相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
“就这些?”
陆听溪挠头,自己也捋不出旁的,便点了头。
他又默了少刻,终究还是问道:“那你前头与我说的,你要给我带漷县的土产,还想给我买帽顶、绦环,又想将晚间集来的露水匀我一些,又是为哪般?”
“你出门的时候总给我带东西。上回你去永平府,就给我带了一堆吃食回来。我难得出趟门,我觉着我应该投桃报李,不能总是你给我捎东西。”
陆听溪见谢思言面色不大好看,补充道:“那回你从永平府给我捎带土产,虽然有些糕点因着暑热变质了,但我还是很感动的。后来你说我要什么你给买什么,我也感动……”
“所以你近来对我好,只是因为投桃报李,只是因为感动?”
陆听溪被他接二连三的问题问得有些懵,只觉这么捋下来,她也挑不出什么毛病,遂再度点头。
“那若是换个人如我这般待你,你是否也会如此回应?譬如换成你的表兄们,亦或者换成沈惟钦?更进一步,若他们也待你这般好,并向你提亲,你是否也会答允?”
谢思言见她满面迷惘之色,倏地一下收束了褡裢上的细绳:“我今晚回京,你这边事了,不要濡滞过久,天冷,马上入冬了。”声音硬邦邦的。
陆听溪觉着今日的谢思言怪怪的,索性告辞,回身欲出时,听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以为我人在良乡时,是如何想的?”
“我说了我觉得你对我极好,在通州时,你又救过我的命,还帮我与祖父见面,”陆听溪但觉他的问话一句更比一句奇怪,转身望去,“你若真出了事,我如何能安心?我自来不是那等忘恩背义之人。我启程来漷县之前,还给你写了封信,让你记得天寒加衣。你平素总叮嘱我,我最讲情义了,我觉得我也当提醒你……”
“情义?”谢思言气极反笑,“那我们拜把子吧,你看如何?”
“当真?可我若做了你妹妹,就没法照应你了,我回头到了年纪嫁了人……”
“我对你的好与恩都不必你偿还,”谢思言冲口而出,“更不必你拿自己偿还。”
他的声音冷下来,须臾,又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发现我骗了你,生气是为何?”
“自是因为被诓了生气。有一回我三姐瞒着我把我的砚台送人了,我气得十来天都没理她。你骗我自是同理。”
谢思言手里的褡裢带子被他攥成了一团。
“你近来都不要来找我了,我也不会去找你,我近来忙得很。”
他冷冷淡淡说罢,命人送陆听溪出去。
陆听溪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扯谎在前,她都还没说什么,他竟然先自生起气来。
不找就不找。
她一句话也没说,回身离去。
陆听溪出去不多时,谢思言突然扬臂甩袖,一下子扫落了满桌的器物,叮叮咣咣,白玉麒麟望日笔山、象牙蹲螭镇纸、黄杨根雕搁臂,一并摔得七零八落,另有他适才打整好的褡裢,也歪斜在地。
他一双锐目死死盯着窗外已开始落叶的高槐,仿佛能透过这株树望见某个仇敌的面孔。
他的耳畔又回荡起了那个声音,那个死人的声音。
“她本心良善又素性仗义。不论是当年收留我还是后来为你作证,于她而言都不过是随手善举。她当初为你作证时,可跟你并不熟稔,那日若换作旁人,她照样会挺身而出。她求的是一个公理,求的是一个心安,并非专冲着你去的。这一点,你自家心里也应当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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