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时说了半日,一抬头就对上谢思言阴寒的侧脸,饶是他久经风浪,也不由心头一凛。
谢思言临上马车时,崔时犹疑少顷,又道:“世子听咱家一言,不论陛下圣意如何,您都要先冷静,查探妥当才是正经。”
谢思言冷笑。
宁王是皇帝的兄弟,皇帝对其颇多疑忌,但自己不好下手,需要借一把刀。皇帝方才的一番话也不过是表表姿态给他摆摆好处,他与皇帝原本便是互相利用的,皇帝将他当刀使倒也没什么,只是皇帝最好能保证自己握得稳他这把刀。
看来皇帝是真急了,连兄弟的旧账都翻出来为太子铺路了。
将谢思言送上马车,崔时在风口立了会儿。
皇帝这几年老得快,身子越发不济了,太子年幼,外廷那边不能没有倚仗,他得为自己多做打算才是。只是仲晁那边也一心想拉拢他,他如今还没下定决心依傍哪边。不过为策万全,他方才还是卖了魏国公世子一个人情,希望他能听得懂。谢家这位世子爷如何,他还得再看看。
回府后,谢思言即刻命杨顺去查探崔时所言之事。他先前在河间府时,一路查下去只是查到了楚王府那边,倒是没往其他亲王身上想。
一月之后,倒很是查出了些东西。诚如崔时所言,宁王当年与谢宗临多有不和,就趁着入京朝见的机会,与次辅仲晁密谋毒死谢宗临,却未曾想到,最后死的是钟氏。
除却细节之外,这件事已算查得明明白白了,但谢思言总觉得不对劲。
太顺利了。他此前在南方盘桓几月都没查出眉目的事,如今怎这么快就浮出水面了。他忽然想起了他那晚临走时,崔时的那几句话。
他让他先冷静,查探妥当。
谢思言翻出纸笔,在上头列出了咸宁帝久惯宠信的近臣名单,一个个看去。他有个隐约的猜测,咸宁帝是让宁王背了黑锅。咸宁帝之所以如此,一则自是想借此除掉宁王,二则是想保全某个人。藩王里面,咸宁帝一个都不待见,不会为其矫饰,那么这个人就有可能在近臣之中。
那么该如何验证他的猜测呢。
谢思言沉吟半日,忽问杨顺太后寿辰是不是要到了。杨顺道:“是,今年是整寿,大约会大办。”
谢思言让杨顺盯着宫里的动静。末了,端起他那龙泉窑的青花斗笠茶盏,慢慢悠悠啜了口新沏的万春银叶,不经意问道:“那边……可有来信?”
他指的自然是陆家那边。
杨顺一激灵:“这个……小的没瞧见……不过,许是因着漷县与京师之间相去不近,陆姑娘觉得多有不便,这才……陆姑娘必然也是惦记着世子的……”
“你废话那么多做甚,我不过随口一问,”谢思言冷声一呵,“我近来忙,她真来了信,我还不见得有工夫看。”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有人叩门。须臾,一小厮得允入内,呈上一封信。
杨顺接过来,让那小厮先出去。转身回头,隐隐瞧见世子头上的网巾圈似动了一下,大抵是往这边瞟了眼,但太快,他再定睛看去时,世子仍旧如前那般从容喝茶,仿佛刚才所见不过错觉。
杨顺看了眼信封上的字,喜滋滋递去:“世子过目。”
“先搁那儿吧,早说了她来信了我也没工夫看。”谢思言目不斜视,镇定吹热茶。
杨顺硬着头皮道:“不……不是陆姑娘的信。”
“啪”的一声,谢思言将茶盏按到案上:“那你欢喜什么?”
“这是……这是底下那帮人递上来的信,约莫是您让查的那件事有了进展。”
谢思言冷着脸拆看了信,面色愈阴。
他先前在漷县时,就让宝升查了陆听溪来漷县的前后。为何他来漷县之后,陆听溪紧跟着也被带了去?为何陆听溪那晚那么巧地也去了张家渡附近?陆听溪后来又是如何知道跟他同行的那个老者就是孙懿德的?这些都是疑点,世上哪来这许多巧合。
先前宝升虽也查出了些许眉目,但查到后头线索断了。
他总觉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若他的揣度不错,那么这个幕后之人非但一直在监视他,而且对他的性情也有所了解,甚至对于陆听溪身边的人之间的利害关系了如指掌。
如今还是没有大的进展,对方十分谨慎。
谢思言一时躁郁。
等他揪出这个人来,也一并敲断了腿才好。
将至十月,陆听溪也还不急着回京,回去后出门不方便,在漷县待着反而自在些。但太后寿辰在即,又是整寿,更要隆重些,她母亲是诰命夫人,届时有命妇朝贺,自是不能缺席的。
启程当日,天不亮就动身了。陆听溪今日起得早,一上马车就要寻处休憩,却被叶氏一把薅了过去。
“我问你,你觉着你齐表兄如何?”她特特将仆妇们都遣了下去,此间只她母女两个,问话倒是荤素不忌。
“齐表兄什么都知道。”
“没了?”
“没了。”
叶氏蹙眉,又道:“昨日收拾行囊时,我还瞧见你上前跟他搭话,你跟他说什么了?”
言至此,她是有些宽慰的,她女儿总算有些情窦初开的模样了,然而她这念头刚浮在脑际,就听女儿懒洋洋道:“我跟他说让他不要乱碰我的东西。”
52书库推荐浏览: 海的挽留 甜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