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顺知世子并不完全相信这暗娼,这是让他严刑拷问的意思,点头道知晓,带了那女人下去。
陆听溪见谢思言立着不动,唤他一声。他转过头来时,她甫一瞧见他的神容,心头便是一跳。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思言,目锐如刀,神容阴怖。
谢思言意识到自己大抵是惊着了他的小宝贝,辞色略缓,倾身拉了她的手:“听溪,那女人所言若为真,谢家便当真是危机四伏了。”
“一个常家,何以令皇帝这般为之遮掩?甚至常家人自己也觉着皇帝会保他们?这其中必有隐秘。”
“你不会是想说……”陆听溪联想前后,忽然有个大胆的揣测。
“我要进詹事府,”谢思言忽然道,“皇帝先前曾透露过想让我入詹事府做东宫讲官的意思,不论他意图何在,这跟我如今的想法不谋而合。再一个,詹事府詹事,恰好正三品。”
詹事府詹事是詹事府最高长官,总领包括东宫诸讲官在内的一众辅臣,位高权重。但能坐上这个位置的,都是进士出身的老臣。少说也得熬到四十出头才能有这个资历。谢思言的科名满够了,但就是年轻太轻。
陆听溪脑中灵光一现,惊道:“你不会是想……”做东宫讲官,进而控制年幼的太子?
谢思言未答,只道:“皇帝暗示我如今缺一个让我进詹事府的由头,我给他便是。”
“乖,帮我个忙,”谢思言垂眸,“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作画法子?就是不用常规法子的。”
陆听溪沉默一下,仰头:“什么算特殊?你是说不用手画,用嘴画?”
第57章
“不是。譬如不用颜料,而以旁物代之。亦或在传统法子上加以变化。”
陆听溪琢磨了下, 道:“我从前听先生说, 有人以药材入画。”
“笼统来说,有两种法子, 一是以酒浸药材, 将得来的汁水与颜料混杂,再拿来作画。这类药材多取有安神醒脑、驱邪镇惊之效的;二是将药材研磨成粉, 以清水浸泡三日以上, 得来的汁水混入颜料, 然后再用以作画。”
“这两种法子还可以多些变化,譬如再混入香料,既可使气味芬芳, 又可宁神静心。”
“这两种我都没试过, 我倒是试过一种特别省事的, 就是将药材裁剪切块,再以拼、嵌、粘、贴的法子, 将之入画。不过我觉着这个有些浪费, 后来就没再试过。”
陆听溪抬眼:“你问这个做甚?”
谢思言道:“将至正旦了,我打算给皇帝送份礼。”
“要我帮忙吗?”
谢思言拍拍她脑袋:“不必了, 你专心吃喝玩乐就成。”
陆听溪躲开他的魔爪, 想了想, 还是赧然问道:“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她说的是他老早就打算娶她的事。
“好几年前。”
“我怎么不知道?你分明总欺负我, 总抢我东西, 瞧见我也没什么好脸色。我觉得我们大抵是八字不合。”
谢思言收回手。
陆听溪昔年总能办些令他气恼的事。其中有一件便是在沈安扮可怜指控他仗势凌人的时候, 她为沈安说了几句话。那时他突然意识到,沈安这个人,留不得。但他也不必赶他走,沈安迟早看清自己的处境,自戕会是他最后的归宿。果不其然。
如今相较从前,局势对他更有利,沈安纵然回来,也很难再得陆听溪的信任。
隆冬时节,楚王府的垂枝梅、玉碟梅、美人梅相继开放,只是十几株绿萼梅尚未吐蕊。
沈惟钦披了件雪狐裘,傀然立于抱厦前,望着眼前玉碾粉妆的乾坤世界里的绿萼梅枝桠,又展开手中的画卷看了一回,轻叹:“临了临了,竟是被个小姑娘诓了……不过一幅画像而已,你又何必假手于人。是我的报酬不够丰厚,还是谢思言跟你叮嘱过什么。”
折起画,他曼声说:“我从前应当爱你至深吧,我不过想记起从前的事、记起对你的感情,不想做个糊涂鬼而已,又有何错处呢?”
厉枭远远瞧见世孙身边空无一人,嘴唇却轻轻翕动,不免忧心。世孙近来时常这般自言自语,他私底下问过良医所的一众大夫,都道世孙无甚大碍,自语应当是神思恍惚所致,这是药医不了的。
“世孙,京城那边近来倒无甚异动,不过有件事小的还是觉着应当告诉您——魏国公世子与了陆家老太爷、太夫人一样信物,说至迟明年年底会着人去提亲。不过陆家那边并未将此事传扬出去,谢家那边对外也守口如瓶。”
沈惟钦慢条斯理给手中袖炉添了块红罗炭。
谢思言以信物做定,而非径直请了长辈登门提亲,这表明他如今被什么事绊住了,这个时限大抵也是有文章的,否则依谢思言的性子,怎可能等得了一年。
陆家不欲传扬,大约是担心谢家届时不能践诺,陆家这边不好收拾。毕竟只是信物不是正式过礼,定了亲都还可能不成,何况并非定亲。
他望了眼万里如洗的苍穹碧空,淡声道:“正旦贺礼可预备好了?”
“都准备妥当了。”
“上回太后圣旦我就没去,这回正旦朝贺,总还是要去露个脸儿的。”沈惟钦轻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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