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惟钦淡淡应声。
待淳寂出去,他靠在一个万字不断头的绛色迎枕上闭目养神。
今日这一出,他提前准备了许久,也犹豫了许久。这件事需要陆听溪的配合,但小姑娘而今对他敌意甚重,又兼有谢思言盯着,并不好办。思前想后,他最终决定事先去找一趟谢思言。一则,谢思言心思重,他觉着他这样大大方方说出来,反而能让谢思言放心,不在其中作梗。二则,他能瞧出谢思言功利心颇重,看在他能助他平步青云的份上,他也不应当出来坏他的事,他只是让陆听溪来露个脸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三则,谢思言一直揪住他不是沈惟钦的事不放,他这般明明白白地以交易的法子将他的筹划说出来,大抵能在一定程度上打消谢思言的疑虑。
不想最后还是变成这般局面。
在道场上他就觉着来的不是陆听溪,但他说不得,况且法事已经开始。他晕厥前就知道这回大抵是做了无用功,但醒来还是禁不住又问了淳寂一回。丢失记忆令他万分不安。
他为了演今日这一出,服了些伤身的药,又兼功亏一篑心中气恼,则才厥了过去。
这回当真是他自作聪明了,他就应当直截了当,径直将陆听溪押来便是了。
既是再三不遂,那他索性丢开这桩事便是。他的尴尬身份始终是个巨大的恚碍,在此事上越多纠缠,于他越是不利。审慎起见,他在淳寂跟前都未道实情。
那么,寻回记忆之事就此打住,往后就当自己就是沈惟钦,做沈惟钦该做的事便是。
经此一事,太后倒是记住了为沈惟钦驱邪的淳寂,时常传他入宫讲禅。只淳寂挂锡于西山功德寺,与皇宫相去颇远,来去不便,太后就准其暂居西苑。
咸宁帝佛道兼信,西苑本就住着许多僧道,也不多一个淳寂。这帮僧道得了太后的命,三不五时地为咸宁帝斋醮祈福,但咸宁帝的病况并无一丝起色。
这日轮到谢思言授课。近午时,东宫诸讲官方才散去。谢思言与一众讲官依序而出。下了丹墀,正跟赵景同说话,转头就瞧见沈惟钦自斜侧里过来。赵景同而今也在左春坊中挂职,算是给谢思言打打下手。他心里也约略知道自己这个状元是如何来的,居于谢思言之下也不觉委屈,反倒是松了口气。
两厢寒暄一回,沈惟钦一字未多言,回身径去。
谢思言微哂。
法云寺之行后,沈惟钦给他递了封信,信中只八个字:背义在前,休怪倒戈。
仿似示威。
谢思言不以为意。那日道场之上,沈惟钦本要交于陆听溪念诵的确实是伏恶引正的经文,但这也并不能证明沈惟钦就不是沈安。沈惟钦越是这样转弯抹角,他越是觉得他在掩饰什么。
赵景同见谢思言往右转,以为他走错了道,追上提醒那不是出宫的方向,却听谢思言说他要去探视皇帝。赵景同顿了下。
如今皇帝这副光景,不定何时就宾天了,朝野上下要么是紧着讨好太子要么是费心趋奉楚王,谢思言居然还要在授了一上午课后专程去探视皇帝,倒令他们这些同为臣子的自叹弗如。
赵景同趋步跟上:“那不知大人何时得空?下官想请大人吃酒。”
谢思言道:“申时之后。”
赵景同大喜,知这意思便是答应了,客套几句,作辞而去。
谢思言到得思政殿外,向崔时问了皇帝近况,崔时连叹他着实有心了,引他入了内殿。
咸宁帝而今半身不遂,胃口倒还好,谢思言到时,他正用午膳。他招呼谢思言跟他一道用膳,谢思言婉拒,只看他吃喝。咸宁帝食餍喝足,让谢思言坐到他榻前。
君臣闲话间,谢思言将近一月以来外廷的动静一一说给咸宁帝听。他告退出殿时,咸宁帝道:“楚王临政未久,爱卿还要多加辅弼才是。”
谢思言应了一声。
酉初二刻时,谢思言到了擎杯楼。赵景同敬了他两杯酒,单刀直入:“我听闻北狄使团近日将抵京,眼下并非往年朝贡的时节,他们提前来朝,大人认为,他们是打的什么算盘?”
朝贡的时节是定好的,别时来朝,使团入不得关。北狄提前递呈了奏疏,恳求准允提早来朝之请,朝中又为此争执了一番,但楚王最后还是允了北狄的奏请。
两人说着话,几个手执琵琶、长箫的艳衣女子鱼贯而入。谢思言冷了脸,问他这是做甚。赵景同道:“吃酒时哪能没几个唱的助兴,这几个……”
谢思言的目光难得地落在其中一个女子。赵景同眼前一亮,忙唤那女子去谢思言跟前伺候。谢思言示意身边小厮将那女子拦住,莫近他身,又低声吩咐小厮几句。
谢思言没与赵景同说几句话便走了。
他转去了馥春斋。须臾,适才那个唱曲儿的女子被带了过来。他以目光指向她腰间的包银狼牙吊坠:“这坠子哪里来的?”
那女子但闻他嗓音虽冷,却如贯珠扣玉一样悦耳,一时心旌摇荡,腔调愈加柔媚:“这是奴家随手买的,这种坠子如今在奴家周围一众姊妹中颇为时兴,官人若是喜欢,奴家便赠与……”
谢思言听了她这黏黏糊糊的语调,微皱了下眉:“坠子留下,人走。”示意小厮给她五两银子,权当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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