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上来的那一众子弟,她一个都瞧不上,都是些什么货色,莫说魏国公世子,连她兄长的一根手指头都赶不上。她对魏国公世子见之不忘,那等清举洒落的丰姿气宇,潇潇绝伦,她还是头一回见。她抵京后就听闻了这位世子爷的名头,当时只知他惊才风逸,却不知容姿竟也堪为天人。
见过顶好的,就难免心生曾经沧海难为水之感。
她此前想撮合陆听溪跟她兄长,也是存着这份私心的。中元节那晚,她瞧见陆听溪跟谢思言似是相熟,揣度着大约是亲戚,着人稍一打听,陆、谢两家果然有些渊源。表妹之流最是麻烦,她遂想让陆听溪成为她嫂子,一来能消除个麻烦,二来她兄长是王世孙,迟早要袭爵的,若是她祖父能更进一步,她兄长自然有更大的造化。那么若她兄长的婚事是她撮合成的,她那未来嫂子自然跟她更亲近些,这于她而言,裨益多多。
奈何她兄长不领情。
而今遴选仪宾一事尚未了结,她还得去她祖父跟前求上一求,看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
太后听闻东宫走水之事,将太子叫来,见其无恙,放了心,又沉容问他为何那么多人都跑了出来,他却滞留殿内,最终导致被困火场,他身边的内侍又何在。
太子眼眶泛红:“是我不好,我原本已经跑出来了,但后头忽然发现我平日里攒的读书札记没带出来,怕内侍不知搁在何处,见火势不大,就自己冲进去取,谁晓得等我抱了札记回过头,火借风势,飞快蔓延。若非谢先生在,我今日怕是凶多吉少……是我不好,自己险些殒命,还差点连累了先生……”
太后眉头拧成疙瘩:“你是疯了不成,为着几本札记,连命都不要了?”
太子道:“父皇说,等我学业有成,就会召见我。我镇日苦读,就是想尽早见到父皇。若丢了那些札记,又不知要多废多少时日才能补回来。只是可惜,最后还是没能将之带出来。”
太后缄默。皇帝听信方士谬言,竟当真连年不见太子,对太子说的情由冠冕堂皇,实则还不是为着自己。太子年幼,这几年怕是连皇帝是何模样都忘了,但难得孝心赤城,心中竟这样惦念皇帝。
皇帝真是糊涂,倒是难为太子了。
太后将太子招到跟前,叮嘱了几句体己话,又命太医给他诊了脉,见其无事,让他先去她宫中歇着。
太子却不肯离开:“祖母先让太医给谢先生瞧瞧。谢先生适才一直护着孙儿,若非谢先生将孙儿抱出,孙儿恐怕也不能站在这里跟祖母说话了。”
太后颔首:“这些我都晓得了,魏国公世子自是要问候的,还要好生嘉奖。”
正是丹桂飘香的时节,甫一出殿,幽冽甜香被朔风裹挟着灌入肺腑。
谢思言出宫时,太子定要相送。
太子称要跟谢思言请教些学问上的事,命随行内侍退后,随即仰头道:“先生看我适才表现得如何?”
他在祖母跟前并没说实话。其实他并非为了几本札记冲进去的,他真正要去取的,是他母亲死前留给他的一枚玉佩。但他下意识觉着不能这样说,于是在见祖母之前先问了先生的意思。
先生问他为何觉得不能这般说,他挠着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先生末了问他觉着应该如何说,他就思忖着说应该说是去取读书札记去了,先生没有否掉,他觉着这便是肯定了。先生都肯定了,那自是没错的。只是他极少扯谎,心中总还是有些不安。
“先生,我这般,岂不是跟灵璧县主那等人一样?”
谢思言步子未止:“那不诚笃与遭鄙弃之间若是非要二择一的话,殿下选哪个?”
太子一顿:“自是前者。父皇已是不见我了,若祖母再对我有所成见,那我岂不是……”
他虽小,但也大致知晓自己而今的地位不甚稳固。楚王与宁王未必就会让他顺顺利利登基。若他被废,下场怕连宫中那些犯错遭罚的低贱内监都不如。
谢思言不语。
临近宫门,谢思言道:“殿下请回。”
太子踟蹰少刻,终是问:“先生会一直站在我这边对吗?”
谢思言长身立在鹅卵石小道上,风动袂拂,声若振玉珑玲:“殿下总还是要学着自己判势处事。”言讫,拂袖而去。
太子似懂非懂。不过他觉得先生这话的意思便是肯定了他的问话。
谢思言才出宫门,就觉秋风愈紧。
彤云斐亹,俄而雨起。
细细密密,倒似春雨,却比春雨多了许多深侵肌体的凛寒。
谢思言的轿子到得国公府门外时,小厮径直开了角门,将轿子从角门抬了进去。有丫头传话说太夫人叫他过去一趟,轿子便一路被抬到了二门上。
早有衣冠周全的小厮撑了伞候着,甫一瞧见世子爷下得轿来,就迎上去遮雨。
谢思言体魄一向好,这细盐也似的小雨于他而言当真算不得什么,但去见祖母时总不好是衣发尽湿的,回头被他父亲知晓,是定要斥他失礼的。谢思言嫌小厮走得慢,一把夺过伞,一径入了祖母的院子。
谢老太太见他到了,指了位子让他坐下,问他今日怎生回得这样晚,这才知晓原来今日宫中走水了。细问了一回,谢老太太道:“今日叫你来,是想与你说,董家那边今日来为董佩议亲。我打算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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