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我想起来了,馥春斋的东家不是与你相熟吗?他长什么样子?是不是生得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还丑得别具一格?”陆听溪看向谢思言。
“我生得貌比檀郎,交的朋友又岂会是龌龊之辈?”
陆听溪呵了声:“狐朋狗友之言不足信。我觉着那东家说不得不仅胖,还是个秃头。”
两人说着话,忽听外间起了一阵骚动。出来时,就瞧见街上众人四散奔逃,大呼山匪来了。陆听溪惊道:“山匪?莫非是宁津的那一拨?”
“不管是哪一拨,先躲起来再说。”谢思言揽了陆听溪的腰,一径上了马车。他正要命车夫作速驾车离去,忽然顿住。
陆听溪问他怎么了,他掀了帘子朝外看了眼:“我听见个熟悉的声音。”他往外梭视半日,忽道,“我先送你回客栈。”
陆听溪听出他这是要独自去办什么事,道:“你每回都把我撇开,你是要去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带着我不放心,难道将我一人搁在客栈就放心了?况且你这一来一回的,不是白耽误工夫吗?”
谢思言回头看她,凝思一回,道:“也好。”命车夫将马车驾到路边停下。
他下来远观,立了片刻,让陆听溪稍等,自己掣身走了。
陆听溪掀了帘子朝外看了少刻,见谢思言行至一道转弯处就不见了踪影,也瞧不见他去做甚,撇撇嘴,靠了回去。
已是黄昏时分,这时节的下半晌到晚间依旧寒意盘亘,马车内则气暖如春,陆听溪原就累了半日,早就乏了,靠在云缎靠背上,不消片时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折返的谢思言摇醒了她。
“咱们要出城一趟。”
陆听溪迷迷糊糊睁眼,问他做甚,他道:“去见一个人。”
两人抵达白虎寨时,天已冥色。
陆听溪还是头一回来土匪窝,打量一周,但觉这地方倒也修得气派。山匪们大约是用过了晚膳,一个个精神抖擞,正在一大片旷地上舞刀弄棒。
她跟在谢思言身后,入了一间宽转的大厅。
抬头一看,上首端坐一黑脸大汗,燕颌虎须,倒也昂藏,只陆听溪总觉此人眼熟得很,似曾相识。细想半日,恍然想起此人就是他们先前第一次来吴桥时,见到的那个匪首。这人是钟家的旧人,后头落草为寇,没想到如今还在做着这行当。
那大汉瞧见谢思言来,下得座来,上前道:“少爷有什么要问的,小人尽力答便是。只有些事不能说与少爷知道,望多海涵。”
谢思言道:“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但有些利害,你须得拎得清。”
大汉缄默须臾,引他们到了一侧的偏厅,迟疑少顷,道:“小人当年放走了少爷,很是惹来些麻烦,但好歹也渡过去了。后头这三四年间,小人就盘踞在此,跟官兵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当年究竟是哪个要你掳了我去,这会儿总可说了?”
大汉知晓谢思言如今是帝师,又已入阁,何况背后还有谢家,权衡一番,道:“小人确实知之不多,少爷若真想知道,小人可将自家所知都告与少爷知道,少爷去查便是。”说着话,命人取来纸笔,写了几行字交与谢思言。
谢思言阅罢,抬眼:“那地下是什么?”
大汉一愣:“什么地下?”
谢思言以乌黑油亮的皂靴靴尖碾了碾水磨砖地面:“这下面。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大汉面色一变,倏而又笑道:“地下自然是沙土,这层地砖是才铺上去的……”
谢思言冷笑:“我既问出了这一层,你就不必跟我装傻充愣了。”
大汉面上阴晴不定:“少爷如何看出端倪的?”
“你没必要知道,你只需回答我的问话。你若执意不说,也不打紧,我自有法子让你吐口。”
大汉默了半日,掩好了门,道:“这下面造有几间大室,里头有匠人昼夜不息地打铁,锻造兵器。去年又请来了几个吕宋的匠人,专造火器。造好的兵器跟火器都往南面运去了,具体是要运到何处,小人是真不知。”
谢思言蹙眉。制造火器所用的硫黄、硝石在民间都是严禁买卖的,要在民间买到这些,大抵只有一种途径,就是走私,尤其是海上走私。如今海禁形同空文,海上走私猖獗,但要想跟那帮亦商亦盗的海寇搭上线也并非易事。
谢思言凝思一回,带了陆听溪出了白虎寨。
陆听溪也是好奇不已:“我也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知道那寨子下面另有洞天的?”
“你入寨子的时候,可发觉了这四周有何异常?”
陆听溪回想了下,摇头。谢思言道:“那帮山匪乌压压站了一片,全在操练。这本也没什么,可他们一个个胡乱比划,支差应付,闹出的动静却极大,似不是来操练的,而是专为攀比嗓门高低的。你说这是为甚?”
陆听溪恍然:“你是说,你当时观此情形,揣度他们是以操练的动静遮掩什么大的响动?”
谢思言点头。
“那你又是如何发现那贼首的异常从而跟随而来的?”
“我当时在马车里辨出了他的声音,下来后果然瞧见他就在众匪之中。我本想再问问他当年被雇来掳我之事,上前却觉他有些不对——他的穿着打扮太阔气,那一身行头少说值五百两,相较起来,他当年的穿着打扮可谓寒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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