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宗临冷笑:“说得倒好似你当真知道乞丐吃的什么一样。你怎不去看看那些寒门子弟的日子都是如何过的?你而今尚能吃饱穿暖, 便已是强过许多人了。照你这样说, 那些穷无立锥、饱受冻馁之苦的寒门子,都不必念书了,等哪一日得过饫甘餍肥的日子,再去捡起书来念,可是这般?”
谢思和梗着脖子道:“他们那是命不好,生来穷酸命,自得受着。他们若不刻苦念书,将来说不得连个媳妇都娶不上。父亲又没过过这等穷苦日子,父亲若能来体尝一二,说不得就能知道儿子念书上头为何懈怠了。”
谢宗临拍案:“学问上没一丝长进,反倒学会犟嘴了!那你从前在家中衣食无忧,为何又不肯安生念书?!”
谢思和见谢宗临说话中气十足,一顿。
从他第二次进来至今,已过了半柱香的工夫,为何谢宗临丁点反应都无?
谢思和正走神,忽觉不对头,一阵威逼迫近,头顶的被注视感也愈加强烈。他滞了一滞,扭头就瞧见谢宗临已立在了他跟前。
“你在等什么?”
谢思和一愣,下意识道没什么。谢宗临冷冷一笑:“是么?”
在谢思和尚未反应过来的当口,谢宗临倏地擎了那余下的半盏茶到谢思和面前:“喝下去。”
谢思和愣怔片刻,忽而想到一种可能,几乎头皮炸裂。却仍想勉强保持镇定:“父亲若是觉着这茶不合胃口,儿子可命人给父亲换……”
谢宗临笑意森寒,一把掰开谢思和的嘴,将剩余的半盏茶一股脑灌入他口中。谢思和挣扎不住,断续大呼谢宗临这是疯了,命一旁的长随上前阻拦,但他喊了半日,没有一人应声。
待到茶盏终于见了底,谢宗临才将之搁回桌上:“滋味如何?”
谢思和呛咳半日,惊怖抬头。
那茶盏里的茶水虽则只剩一半,但谢宗临硬生生拧着他的嘴给他灌进去一多半。只要一思及那茶盏里放了什么东西,他就惊恐万状。须臾之间,仿佛浑身上下都蔓开一阵烧灼一样的痛。
“是不是觉着诧异,茶水少了一半,我为何没事?我方才已说了,还欠些火候。”谢宗临淡漠道。
谢思和顾不得许多,转头命人作速去叫大夫来。谢宗临却在背后道:“我们不过父子叙话,叫什么大夫?”给左右家下人等使个眼色,示意按住谢思和。
谢思和猛地回头,伏跪下来:“纵儿子有千万个不是,终归也是父子一场,父亲何必赶尽杀绝!儿子不知父亲是如何知晓的,儿子如今已是知道错了,父亲是不是好歹放儿子一条生路……”
谢宗临冷眼俯视谢思和少顷,陡然将他拽起:“想活命?”
谢思和不住点头。
“那就听我的话。”
……
谢宗临走后,谢思和直到傍晚才缓过来些许。
母亲先前骂他蠢,说他不该去与外人联手戕害谢思言,但母亲此前还不是在这上头栽了。所以他以为母亲此番是做了周密的筹备的,于是行事就多少有了些底气。
不曾想竟还是被谢宗临察觉了。最可怖的是,他以为是自家心腹的一众长随,不知何时成了谢宗临安在他身边的眼线。谢宗临手边的那盏茶里其实根本没加药。
大抵姜还是老的辣。他这回没能达成目的,往后等着他的还不晓得是什么日子。不过眼下,他似乎更应当担忧谢宗临交给他的那件事如何完成。
……
贾氏归家后,总蹀躞不下。
她如今十分后悔,后悔当初没能好生教诲谢思和,以至于谢思和如今既无头脑也无心机。
她自嫁入谢家之后,将大半心思都放在了周旋谢思言、老太太与一众妯娌上头,对谢思和则是一味地鞭策,只是让他用功念书,并没教他如何跟人耍心机。又兼长房这边只有两个哥儿,谢思言从没挤兑谢思和的意思,谢思和也就越发胸无城府。
她从前曾十分庆幸谢思言心性高傲,不屑与谢思和为难,但如今细细想来,却总能从谢思言的言行里品出另一丝意味。
她之前还是小瞧这个继子了,不然也不会栽在他手上,以至于被谢宗临休弃。好在她还育有一个谢思和。
等了两三日,不见谢思和那边有回音,贾氏终归放心不下,再度悄悄来到良乡。
甫一见到谢思和,她就问起了谢宗临那件事办得如何。说话之间,她又禁不住蹙眉。谢思和这住处实在不像样子,堂堂国公府少爷,怎能住在这等下人住的屋子里。
谢宗临恼怒归恼怒,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偏心。谢思言也是不断惹他恼怒,怎不见他这般罚谢思言。
这样对待他们母子,给他下些药,也不冤他。
“已……已办成了。”谢思和将她让进屋里,给她看座。
贾氏见他气色不大好,问他可是近来吃不好睡不好,谢思和勉力笑说一切皆好。
母子两个说话间,长随上了茶。贾氏见摆的是她最爱饮的灵芝茶,道了句有心了,一面饮茶一面跟谢思和计议接下来的筹谋。
许是因着一路奔波,不上片时,她就觉困乏,让谢思和暂腾了个地方出来。交代了若有外人来,一定使人来叫醒她,她安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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