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本打算先在城外庄上待半个时辰再去拜谒那位业师,却不曾想,陆文瑞得了消息赶来捉人。兄妹两个预备翻墙避一避,陆修业先溜了过去,抻手在墙根下头等着接陆听溪。
翻墙这等事,陆听溪先前也是常干的,算是个中老手。她还会爬树、掏鸟窝,虽然人小,皮起来却利落得很。
可这回也不知是否想到四处寻他们的父亲心里发慌,她脚下打滑,径从矮墙上摔下。陆修业一时没稳住,被她砸在下头当了肉垫。
陆听溪挣扎着爬起来时,忽觉芒刺在背,扭头一看,深衣玉带的少年正傀然立在近前,目光莫测地盯她。
“我怎生走哪儿都能碰着你,”谢思言俯视她,“你是哪家女孩儿来着?”
陆修业素常爱嬉闹,但大事上不犯浑,见是谢家的世子爷就忙爬起行礼,又代妹妹答了。
谢思言眉尖微拢:“我对陆家没兴致,你往后休要再到我跟前乱晃。”
陆听溪气鼓鼓问他这话何意,谢思言道:“就是面儿上的意思。”
陆听溪突然意识到他是在暗指这些巧遇都是她精心为之,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你也不看看,你那张脸总拉得驴脸一样长,谁乐意撞见你!你这种人,就该栽个跟头,让你知道天高地厚!”
陆修业悚然一惊,可无论如何也拉她不住。
“栽跟头?”少年淡漠瞥她,“你是说,如你适才那样摔个狗啃泥?”
陆听溪一噎,待反应过来这是在讥她,磨着后槽牙道:“你嘴这么毒,仔细打一辈子光棍!”
她爹娘有时教训陆修业时,就爱说什么现下没出息,将来仔细打光棍云云。她觉着打光棍一定是十分严重的事。
少年老神在在:“连我的婚事都操心上了,你倒对我关切得很。”
陆听溪见没能震慑住他,端起小脸:“哪个操心你婚事了?”其实她并不确切知道婚事是甚。
“你啊。”
“我何曾关切过你?”
“那你怎知我尚未定亲?”
陆听溪沉默。
定亲具体又是作甚的?
少年看她不语,面无表情:“这大抵是我跟你说话最多的一回了。似你这等粉团一样的娇娇女孩儿,我一次能气哭百来个,回头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别说我以大欺小。”
陆听溪尚未想好如何回嘴,他已拂袖而去。
……
再度来到谢家做客,是几个月之后的事。
陆听溪跟几个小姑娘玩躲迷藏,却瞧见了一桩了不得的事。
谢家那个旁支的子弟谢思丰,竟跟崇山侯家的一个子弟一道纠集了一帮乌合之众,将落单的谢思言搡入水中,意图构陷他猥亵叔父的小妾。
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谢思言那样狼狈。
尽管她跟这人有过节,但却并无幸灾乐祸之感。
她觉着这帮子弟委实过分。
幸而魏国公不多时就赶了来。可出乎意料的是,谢宗临竟不分青红皂白地要抽谢思言鞭子。
陆听溪愣怔。
魏国公这么不讲理的吗?
当魏国公扬声质问谢思言谁能证明他是被构陷的时,陆听溪踟蹰了下。
她畏惧魏国公,亦且,她为何要为谢思言这样的人出头呢。
但转念想想,谢思言纵再是可恨,也不应当遭此横祸。
她把心一横,飞冲出去,挡在谢思言面前,将来龙去脉与魏国公说了一说。原以为魏国公会态度大转,谁知竟仍是要罚谢思言。
她无措,被身后的少年拉开,回头正对上他黝黑双眸。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思言。语声温煦,眸似邃宇。
谢思言被魏国公鞭笞一通,又被罚去跪祠堂。她还听说,魏国公连饭食也不许人给谢思言备,她光是想想就觉着凄惨。
她总觉是自己口齿不清没能将事情前后跟魏国公说道明白,才导致谢思言落到这般境地,琢磨再三,决定再帮帮他。
黄昏时分,她挎了个紫竹篮,偷溜去祠堂给他送吃食。
她一路鬼鬼祟祟,猫着腰往祠堂内探看。
落日余晖泼洒在少年挺直的脊背上,后襟尚存鞭笞抽痕,但一眼望去,竟不显狼狈,反透出一股劲松孤竹的狷介。
她放轻步子,本想惊他一下,却不曾想尚未近他身,就听他的声音幽幽飘来:“做甚?”
陆听溪费力将篮子藏到身后:“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谢思言未动,不答反问:“你如何进来的?”
“我机灵啊,又生得玉雪可爱,院子外头几个守着的小厮纵瞧见我也不会拦阻。”
谢思言回头。
陆听溪正是稚龄,小脸圆圆,粉白玉嫩,藏在身后的篮子不大,但她的小身板根本遮挡不住,侧后露出的一截细布之下,马蹄糕现出了个小角。
“马蹄糕。”
陆听溪错愕:“你怎知道?”
少年微扯嘴角:“呆子。”在她尚呆怔时,从她手中卸了竹篮。
陆听溪看他只是埋头吃着点心,甚而至于后面头埋得愈来愈低,以为他在哭,一下下拍他的肩,奶声奶气鼓励他振作,还说自己是京中一霸,拍着胸脯表示,日后可护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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