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溪瞥了眼陶依秋。她若说不是,怕还有得磨,而她不想在此多留,遂道:“确如那位姑娘所言。”
沈惟钦转眸盯了陆听溪一眼, 须臾, 看向对面:“既是如此, 那不知陶小姐打算如何给这位姑娘压惊?”
陶依秋满以为此事已过了, 却不想对面的王世孙来了这么一句。她本就是临时编的瞎话,哪里想过当真给陆听溪压惊, 无措之下, 再度看向母亲辛氏。
辛氏心中暗怪女儿惹事, 出面打圆场:“不如就给那姑娘封一百两银子, 权作压惊。”一百两,不少了。出趟门还要因着女儿的不省事白白赔人家一百两银子,她还没处说理去呢。
陶依秋连道正是。
沈惟钦却道:“我倒觉得不妥,我观那姑娘确实被陶小姐吓得不轻,一百两太少,一千两差不多。”
辛氏险些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一千两?皇帝讹人都不敢讹这么多!她们这回出远门统共也就带了三千两,还是将定亲过礼的花销与往返盘费都算进去的。因着先前在武昌时没见着沈惟钦的人,这才省下了大头。
若当真给了陆听溪一千两,她们回头筹备过礼等诸般事宜,就还要另从旁处挪银子来。
辛氏心中这般想,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赔着笑:“世孙明鉴,小女方才……”
“我瞧着陶小姐方才确是大度得很,非但不责怪这位姑娘撞了她,还一心想要安抚。既是如此,应当也不会在意多赔些银子给这位姑娘压惊,辛夫人说呢?”
辛氏一时语塞。
陶依秋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她方才言之凿凿,又将大度明理的架势摆了出去,若是此时反口,不肯掏银子,那就是打自己的脸。
她丢不起那个人。
咬了咬牙,她强笑道:“世孙说的在理,一千两实则也……也不算多,我这便着人去取……”
“其实我也觉着不算多,那不如再加一千两。”沈惟钦即刻道。
辛氏又急又恨,踹死女儿的心都有,简直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忙出来周旋,又差人回去取了一千两来,亲手交给陆听溪,又拉着女儿客客气气安抚了陆听溪一番。
陆听溪觉得做梦一样。
她就出了趟门,就白得了一千两银子。她父亲三年的俸禄再加其余各项收入绑在一起都没这么多。
沈惟钦正要再跟陆听溪说什么,谢思言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谢思言上前来径唤陆听溪“表妹”,又对她道:“表妹此番受惊不小,不如先归家去。”
语气与神态均颇为自然,仿佛陆听溪当真是他素日多有照拂的表妹一般。
沈惟钦一直立在原地,没有挪步。
等陆听溪拿了银子离开,谢思言回头对沈惟钦道:“世孙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不若由我做东,明日请世孙出来吃酒,不知世孙意下如何?”
“何必等到明日,现下便可。”
陶家人听见沈惟钦这话,神色各异。
谢思言笑道:“那可不好,我瞧着,世孙今日许是有要紧事要办,我不能误了世孙。”
沈惟钦突然近前两步,在谢思言耳畔低声道:“世子从来无利不起早,今番寻我,必是有要紧事的,我今日在此,明日可未必在此,世子想好了。”
“世孙竟诓到我跟前来了,”谢思言也语声一低,“真当我不知?世孙哪里是迫于楚王淫威才来的扬州,若世孙当真不肯来,多的是法子逃遁,楚王哪里抓得住世孙。世孙之所以如今出现在扬州,不过是本就想来。所谓被迫来扬州与陶家女相看,不过是顺势借的由头罢了。”
“至于世孙为何想来扬州,世孙自己清楚。楚王是否知晓世孙的心思,我是不知。横竖我是瞧得一清二楚。既如此,世孙又怎会轻易离开扬州呢?”
少顷,沈惟钦道:“世子既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那不如再猜猜,我眼下欲如何?”
谢思言声音倏而复高:“世孙眼下自是想好生招待陶家的客人。那我便不打搅世孙了,我还有事,回见。”言罢,飘然而去。
沈惟钦神色阴郁。
谢思言走前那个眼神,满是挑衅的意味。
仿佛是在说,你慢慢相看,我去跟听溪喝茶去了。
说是相看,实则陶依秋也只能跟沈惟钦打个照面,不可能同桌用膳,入了雅间后,就转去了屏风后头。这酒楼的雅间极大,硕大的锦屏将之一分为二,她身侧虽围了一众仆妇,但独坐大桌前,仍显得空荡。
她的心思也并不在这边,只一心留意着外间的动静。
锦屏外,沈惟钦不住让小厮添茶。
他有些心浮气躁。
陶家这个麻烦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至少一时半刻还甩不开。
原本他也想好了应对之策,但方才见了陆听溪一面,他的心里又乱了起来。此间他是一刻钟也不想多待,但理智又提醒他,不能意气用事,必须照着自己的计划走。
辛氏经了方才一事,对眼前这个王世孙颇多忌惮,借着寒暄的由头兜了几个圈子后,这才道:“听闻世孙近来崇佛,正所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江南庙宇颇多,扬州府也有几处久负盛名的佛寺,老身此前曾滞留扬州府,倒也能做个向导,不知世孙可有雅兴到往听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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