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看了看九娘子身上的淡枚色羽缎棉衣和洒花的曳地长裙,外边披的是暗红色的折枝梅花的羽绒披风。发上也只有两支梅花簪,清新淡雅。不似其他房的媳妇们或雍容华贵,或高贵大方的。
老太君点点头,“你这孩子,素净惯了,这么一打扮倒也清俊。”
然后又对着众人说道,“都准备准备,咱们这就动身了。”
马车早已备好,老太君携了九娘子坐上了头一辆,其余的各房按照安排也上了车,一行人才浩浩dàngdàng地往宫里去了。
到了宫门,自有宫女过来迎了,将众女眷带到了坤宁宫的偏殿,偏殿里早已聚集了其他各府的女眷们,老太君等人一进去,就开始了各方的寒暄。
九娘子认识的人不多,应该说几乎没有,便独自一人走到一处角落里,选了张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打算等老太君她们叙完旧的再跟上就是了。
坐了一会儿,才看见六娘子跟着镇北侯杨老夫人也到了,这才站起来,冲四处打量的六娘子挥了挥手,不大一会儿,六娘子便走了过来,“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了?”
九娘子笑道,“我也不认识谁,站在那僵着脸陪笑多累啊,还不如坐在这好好歇着了。”
姐妹二人正说着话呢,北静王妃也走了过来,“妹妹,来得这样早啊,”九娘子便同王妃也聊了起来。
不大一会儿,有宫女过来请各位女眷入席了,各女眷们这才按照府第一一站好,九娘子也回去老太君身后站了,跟着众人往筵席厅走去。
筵席厅设在另一处殿堂上,女眷们按照宫女的指引一一坐了下来,这才发现筵席厅上还隔着二十四幅的喜上眉梢的大型屏风。
而宝座之上,不仅坐着身穿明huáng凤袍的微微笑着的皇后娘娘,还坐着身着明huáng龙袍,相貌威严的中年男子,那当然就是当今的皇上了。
待众人都坐好了,皇上这才开口说道,“今儿是冬至,皇后娘娘跟朕说,要摆个家宴,朕觉得很不错,这么着才请各位来这里聚聚,都是自家人,就不必拘着了,今儿咱们也好好乐呵乐呵,你说呢,皇后?”皇上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有力,却有一股子天生的威严,让人不由起敬。
皇后娘娘见皇上将话递到自己这了,便笑道,“可不是,往年冬至宫里就这么些人,你们呢,也都猫在你们自己个家里,想热闹热闹吧,也不好拆散你们,今年,大概是本宫年纪大了,就喜欢热闹,就把你们都接了进来,你们可别嫌本宫麻烦哦。”
众人哪里敢接的,忙都起身跪下谢恩。九娘子也跟着跪了下来,心里不禁嘀咕起来,早知道这么跪啊跪的,就该叫珍jú替自己绑个护膝的。
皇后娘娘让众人平了身,也说道,“皇上才刚说的,叫你们别拘礼的,都坐下吧。今儿咱们也不管那些劳什子规矩的,一家男男女女的都坐在一起,也亲香热闹热闹。”
皇上也微微颔首,含笑看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伸手握住皇上的手,帝后此刻看上去是无比的和睦和恩爱。
筵席开始,宫女们鱼贯奉上jīng致的菜肴,各类歌舞表演也开始轮番上阵,九娘子坐在老太君和太夫人的身旁,不好多吃,还好在家先垫了碗粥,要不这会就该饿坏了。
席间,皇上和皇后娘娘竟还携手下了宝座,到各府的桌上说说话,喝杯酒啥的,让那些个京城贵妇们一个个激动得满含热泪的,想想也是,这些贵妇们,皇后娘娘倒是常见,皇上那可不是说见就能见上的,更别说皇上还这么和蔼这么亲善的。
到了永安侯府这一桌,皇上先走到老太君身边,“老太君,您老人家身子最近可还好?朕一直忙于政务,也没功夫问候您老人家。”
老太君忙回礼道,“多谢皇上惦记了,老身身子尚可。”
皇上点点头,回头对立在一边的皇后娘娘说道,“皇后跟着朕这么多年,也辛苦了,还是老太君您教养得好啊,皇后,你也敬上老太君一杯才是啊。”
皇后娘娘笑道,“皇上您也是见外了些,臣妾的母亲向来对臣妾也是最严格的,总是教导臣妾要好好辅佐皇上,打理好后宫呢。”
皇上也笑道,“嗯,老太君真真是劳苦功高的,子孙也个个都很有出息,只是振祥这会子还在边关受苦,叫朕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还请老太君宽恕则个。”
老太君忙说道,“皇上这话叫老身受不起了,振祥他为国出力乃是应当应份,咱们世家之子也当以国之安全国之需要为己任,说受苦什么的,真是折煞振祥了!”
皇上点头赞道,“老太君真是深明大义啊,要是世家命妇都如老太君这般,那我们大秦朝何愁不qiáng大不昌盛呢?”
说着携起皇后娘娘的手,“来,来,咱们俩一起敬老太君一杯吧,愿老人家身子康健,寿比南山!”
马上有宫女递了酒杯过来,帝后二人敬向老太君,老太君哪里敢受,要跪了下去,被皇上叫宫女扶住了,“老太君,您老人家该受的,也受得起的。”
老太君这才侧着身子,待帝后二人将酒杯送到唇边,这也才端了酒杯送入口中。
其他府第的贵妇们见状,也纷纷议论,“到底是皇后娘娘的母亲,就是有面子呢!”
皇上敬了老太君,这才往这席上扫了一眼,本来除了老太君之外,其他的人都是跪着的,皇上仿佛才看到一般,直说道,“不是叫你们不要拘礼不要拘礼的吗?快,快平身吧,都是皇后的家人,不用这些个虚礼。”
皇上都这么说了,众人也都纷纷起身。
九娘子这会子有点后悔了,后悔离老太君太近,这会子仿佛就能感觉到皇上的眼光扫到了自己的身上。
果然,皇上下一句就说道,“这几位夫人,朕还都是依稀有些印象的,只是这位小娘子……看起来眼生的很,这是……?”
皇后娘娘忙介绍道,“这是振祥房里的谨娘,就是前些日子我封的谨华夫人,也是淳贵嫔的姐姐。”
皇上这才长长地“哦”了一声,“嗯,”皇上便朝九娘子打量了起来,那眼神扫在九娘子身上,九娘子也不禁感觉到了丝丝威严,竟压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皇上久久未开口说话,立在一边的皇后娘娘也有点紧张了,正想说几句什么呢,皇上开口问道,“你是曹府的几娘?”
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先问这个,九娘子尽量压抑住内心的紧张,平静而恭敬地答道,“回皇上的话,是九娘子,谨娘。”
皇上点了点头,“嗯,看上去是个知礼的孩子。”然而这一句话完了,马上又同皇后娘娘说道,“振祥发妻过世也有些日子了吧?是不是该考虑续弦了,可有合适的人选?”
皇后娘娘脸色稍稍变了一变,马上恢复正常道,“振祥这孩子也怪,臣妾也跟他提起过,老太君也说过,可这孩子坚持不肯续弦,说什么要纪念亡妻,怕世子将来受苦,竟不肯呢,就只想扶了这谨娘也就罢了,谁知这谨娘竟和振祥一般的脾气,也不肯掩了姐姐的功劳,竟不肯答应扶正。要不,臣妾怎么说他们般配呢,真真是一样的脾气,叫人看不明白。”
皇后娘娘的话说到这里,九娘子算是明白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心里不禁后怕,皇后娘娘这是要借此机会向皇上表达自己的退让,表达侯府的低调,表达徐振祥的态度,这也是间接地在向皇权低头示好了。
皇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qíng绪变化,还依旧是淡淡的笑容,再度看向九娘子,“哦?还有这样的事吗?”
“那你说说看,你为什么不愿被扶正呢?要知道,这可是天下所有为妾室的女子梦寐以求的呢。”皇上又问道。
九娘子在心里将要说的话稍稍过了一遍,又深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地说道,“妾身的姐姐,嫁到侯府多年,替侯爷打理家事,孝顺长辈,又诞下小世子,如今虽不幸早去,但如果就此将谨娘扶正,谨娘觉得这样不妥,一来,寒了天下正妻的心,尸骨未寒,便被家人如此遗忘。二来,也愧对朝廷,愧对祖制。谨娘对侯府无功无助的,且也一无所出,如此被扶正,谨娘心中有愧,怕给侯府添了罪名,给侯爷惹了麻烦。三来,也愧对侯爷,侯爷远在边关忍饥挨饿,为国为民,代天子巡城,保家卫国,谨娘此时怎好计较这一己之名一己之利?”
九娘子的话一说完,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都湿了,刚才皇上问完话,她其实就接收到了皇后娘娘的颜色,那眼神里包含的意思深刻,九娘子稍稍揣摩了下,才说出这些话的。
“嗯,好利的一张嘴啊,有理有据,条理清晰的,那朕且来问问你,如果朕给振祥定一门贵妻,你当如何自处?”皇上又问道。
九娘子心里斗争了半天,还是选择了据实以告,“妾身自认为待侯爷qíng深意重,假如侯爷再娶贵妻,谨娘心中自是不喜,谨娘不能接受,或许会自请下堂,清修也罢。”
果然,下一刻,皇上便冷冷地说道,“哼,你的意思是难道还要振祥从此以后就守着你过吗?好狭隘的心思,难不成你要诺大的侯府没有当家主母,振祥他在外行走也没有正妻不成?那像个什么样子,看来你也不过是个俗世小女子罢了。”
九娘子赶紧跪下,说道,“皇上说的是,谨娘不过是这世间再普通俗气不过的一个小女子罢了,没有大的志愿,也没有高的要求,只愿和侯爷安心度日,谨娘相信,这也就是世间女子最最大的心愿了。”
听到这里,皇上心里一动,听了这半天,这金娘的话里化为似乎都在透露和坚持着一个讯息,那就是徐振祥和他永安侯府都是不愿再接贵亲,愿意低调过日子的。
想到这里,皇上便朝皇后娘娘看去,二人不愧是多年的夫妻,皇上的一个眼神,皇后马上意识到了,立刻坚定地点了点头,皇上面色有一霎那的愉悦,但也只是皇后娘娘才看得出来。
皇后娘娘心下暗喜,九娘子的话看来说的到位了,皇上他听懂了,并且听进去了。
然而,皇上马上又转过身来,问九娘子道,“才刚你说什么?什么叫振祥忍饥挨饿?怎么会忍饥挨饿?他是朕亲封的镇西钦差,怎么会忍饥挨饿?”
九娘子默默不语,她刚才有意添了这个词,就是希望能引起皇上的注意,果然皇上听了进去。
见九娘子不说话,皇上又放缓了口气,问道,“不用怕,你且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52书库推荐浏览: 沧海一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