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家妹妹面前,七娘子这才卸下面具,痛快地留下泪来,“我们做女子的真是万般不由自己,第二天敬茶,婆母就给我下马威,说我是高门里出来的,要我做规矩,把我的陪嫁的东西拿去卖了不说,还把我陪过去的丫头卖了两个,陪房都卖了,说府里人少,使不了这么多,又让我日日到她跟前立规矩,奉茶捧饭的,还要自己做针线活……”七娘子越说越难过,不由抽泣起来。
八娘子恨得将手拍在身旁的案几上,“这都是些什么人?不是他们低三下四地来求娶的吗?怎么还这么对你,姐姐,你也不要太好欺负了,你不是说姐夫待你极好吗?那你告诉姐夫去啊?”
七娘子摇摇头,“婆母年轻时就守寡,相公是婆母辛苦带大的,相公哪里会因为我忤逆婆母?第一次我说时还好,再要说第二次时,相公就要发火了,我哪里还敢说?”
九娘子也摇摇头,直叹气,本来还以为这门亲事比八娘子的好,好歹是少年夫妻,就算目前穷点,日后也是有盼头的,倒没想到竟是这么个人家。
十娘子在一旁听得小脸发白,直拍胸口道,“还好,还好,我真是宁愿进宫服侍人,也不愿这么憋屈受气。”
九娘子拍了一下十娘子的手,“你懂什么,进了宫更有的你哭的,别在这瞎说,让七姐姐伤心!”
十娘子吐吐舌头,歉意地看看七娘子,七娘子苦笑道,“十妹妹命肯定比姐姐的好,但愿你能不像姐姐们这样。”
不多时,三姨娘也过来了,听了七娘子的话,又和七娘子抱头痛哭了一场。
九娘子等人又说了好些话,慢慢地才将七娘子劝好了,众人见日头也晚了,才送七娘子回去了chūn熹堂,结果大太太借口头疼,见不了客,称病不出,连程鹏面都没见,打发了大少爷陪着程鹏,几个姑娘陪着七娘子简单吃了顿饭,就打发他们回去了。
才安生几天,马上又是八娘子的成亲,与那寒门的程鹏不同,这方达海却是聘礼直抬了三十六抬来,要不是有六娘子和他前妻的礼数在前头不好越过,那方达海倒是要整出一百多抬来,只是每抬都花里胡哨的,让人看了直发笑。
因为那方达海还要回镇江上任,因此三朝回门之日也是他们动身去镇江的日子。
八娘子的回门与七娘子完全不同,七娘子是委委屈屈,被婆母夺了嫁妆不说,还被大太太奚落,八娘子则是chūn风满面,高声笑语地回了门。
八娘子一身大红的锦服,外边是同样大红的羽纱面白狐狸里子的鹤氅,头上同样也是金碧辉煌,各种点翠的簪子发钗步摇,晃得九娘子眼睛都花了。
给大太太行完礼,还不等大太太问呢,八娘子就抢着说道,“还要多些母亲偏疼小八,小八日子过得好也会时时感念母亲的恩德的。”
大太太酸酸地说道,“你知道就好了,也不必挂在嘴边。”
八娘子哪里肯当真,马上让随身的丫环将一堆东西送到大太太身前,各种大小的匣子里,丫环都打开了来,有人参,有鹿茸,有阿胶,有燕窝,真的是各式各样,看起来也是参差不齐的的,八娘子还加了句,“那方达海也是,非要说感激您,叫我将这些都送给您,说是愿您老人家长命百岁,平安富贵,好让儿女们好好孝顺孝顺呢。”
八娘子的话尽管是笑着说的,但九娘子还是听出了话里压制着的恨意,大太太自然也是听出来了的,脸都发绿了,看着一大堆的东西,这回是真的头疼得撑不住了,连声唤了顾妈妈扶着去了内堂。
八娘子还在身后赶着说道,“母亲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小八还想着日后要好好孝敬您呢!”
直把往内堂走的大太太惊得腿肚子都弯了。
直到出了chūn熹堂,到了九娘子的秋梧苑,端了大半天架子的八娘子这才脸色苍白地跌坐在炕上,许久未曾说出话来。
九娘子审慎地问道,“八姐姐这是怎么了?”
八娘子苦笑,“你看看,今天八姐姐是不是很威风?”
九娘子微微点头,十娘子附和道,“八姐姐今天太威风了,八姐姐,你太厉害了。”
八娘子看着十娘子,难得地笑道,“你这个小鬼灵jīng!你哪里知道你八姐姐的苦!”
九娘子端了杯热茶递给八娘子,“这是怎么说的呢?”
八娘子接过茶,也没喝,捂在手心里,悠悠地说道,“七姐姐苦,苦的只是银钱可能不凑手,清苦点,但好歹姐夫与她能过日子。”
九娘子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是那方达海有什么不对,也不便多问,八娘子接着说道,“他那前头老婆还留了一子一女,银钱上倒是不愁过日子,只是他……唉,算了,你们都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这些话就不说了,反正,这门亲事真真是外边光鲜,里头烂透了心。”
九娘子听八娘子话里的意思,也大概猜出来了点,也不能深劝,只能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
八娘子叹道,“好了,说这些作什么,我今儿个就动身随方达海去镇江了,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上咱们姐妹一面了,这些就留给你们做个念想吧。”说罢从身边丫头手里拿过两个小匣子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只不过方达海那个老东西,这几年的知府做下来,倒是搜刮了不少东西。”
说着将两个匣子递给九娘子和十娘子,二人打开来一看,竟然都是一串西瓜碧玺的手链和一串西瓜碧玺的项链,要说也不是有多么值钱,难得的是那碧玺颗颗莹润饱满,色泽鲜艳,当真是好东西。
九娘子要推辞,“这么贵重的东西,姐姐怎么不自己留着?”
八娘子哂道,“不是我夸口,这样的东西方达海那里多的是,与其留给他那前妻的子女,gān嘛不我自己先弄来,给你们的就收着吧,我还有呢。”说罢也不由分说地就将匣子塞到二人手中。
这回大太太倒不用找借口不出来了,她是真的被八娘子给气着了,躺在chuáng上不出来陪了,八娘子倒是无所谓,竟然把三姨娘给请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又是补品又是首饰又是衣料的给,把个三姨娘激动的眼泪汪汪的,也着实是亏了三姨娘,两个女儿都让她眼泪汪汪的,只不过一个是愁,一个却是喜。
方达海听说大太太病了,倒也没什么不高兴,只不过是对着大太太的内堂行了礼,就当是拜别了,夫妻二人站在一起,一个像是爹,一个像是女儿,九娘子看着也着实替八娘子觉得委屈。
下半晌,二人就辞了众人,往镇江府而去了,三姨娘不能去送,在chūn熹堂外哭得稀里哗啦的,八娘子倒挺决绝的,临行前,拉着九娘子的手道,“姨娘那里,我是难得顾上的,七姐姐看来也是自顾不暇,只能托给你了,有机会的话尽量帮着看顾着点吧,有生之年,再回曹府,我定要让曹府因为我而风光,我就是要看到有朝一日太太亲自到二门处来迎我!九妹妹,你看着吧,会有那一天的!”
九娘子看着八娘子那坚定的眼神,只能在心底默默地祝她好运了!
曹府一下子嫁了两个庶女,再加上六娘子,园子里就空了许多,只剩下九娘子和十娘子了,连大太太也渐渐感觉冷清了,往日里每天来请安,姑娘们都是叽叽喳喳的,大太太还总嫌吵得慌,这下子又冷清得过分了。
九娘子的生辰就在二月,只不过府里为了忙七娘子和八娘子的亲事,众人早就焦头烂额的了,没人想到九娘子的生辰,九娘子自己倒也无所谓,还是五姨娘替她在佛前捡了佛豆,念了场经,又亲自下了碗面送了过来,就当是过了这十三岁了!
九娘子的大日子就在眼前,夕糙几个人都着急得不得了,唯独九娘子还笃悠悠的,一点急的样子都没有,仿佛那事与自己完全无关一样。
这日,大太太特意将她唤了过去,商讨这事,“你看,正日子马上就到了,我也同你商量商量,虽然说是贵妾,但到底也不是正妻,因此也只能委屈你一下,大红的嫁衣虽然没有,但母亲给你准备了吉服也一定让你满意。另外,嫁妆什么的,照妾室的最高份额,也是十二抬,都是压得实实的,不让你吃亏,还有就是陪过去的人,你看看怎么带?”
大太太到底是心虚,在嫁妆上还真不像对待七娘子和八娘子那样将就凑合,衣裳首饰衣料,样样都是最好的,与六娘子的比,也不差什么了。
九娘子没有半点喜悦之qíng,但是也没有半点不qíng愿之意,淡淡地答道,“小九哪里懂了,一切还是都听母亲的吧。”
大太太满意地点点头,“要我说呢,你过去了,你大姐姐的东西自然就是你的东西,你也不必带太多使唤的人过去了,同你七姐姐八姐姐一样,四个大丫头,两个妈妈,一房陪房,你看可好?”
大太太对九娘子算是客气的了,还当面询问一下九娘子的意见,当初七娘子和八娘子可是就这么直接吩咐了的。
九娘子答道,“母亲说的是,小九也用不了这么许多使唤的人,就两个大丫头,我平日里用的夕糙和夕灵就行了,妈妈也就刘妈妈吧,她反正也是孤寡一个人,另外陪房什么的,我看也用不着了。”九娘子的要求更加简单,连这么几个人都裁去了一大半。
大太太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也太少了,别人该说我们nüè待你了。”
九娘子笑道,“母亲说的是哪里的话,小九心里自然是知道母亲待我的好的。”这话说得大太太心里颤巍巍的,脸上更加尴尬起来,gān笑着混了过去。
回到秋梧苑,九娘子先将夕糙和夕灵二人叫到了面前,“你们二人跟了我也这么多年了,如今我要去那永安侯府了,也问你们一声,若是愿意,就随我过去,以后我也定会给你们寻个正经人家嫁了,嫁妆我都包了。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qiáng,我会托顾妈妈,给你们另寻差事,如后你们的嫁妆也是我包了,你们看呢?”
夕糙急着说道,“姑娘,您这是什么话,难道您还不要夕糙服侍了吗?奴婢是打定主意跟着姑娘的,姑娘去哪奴婢就去哪。”
九娘子点点头,又看看夕灵,夕灵偏着头想了想答道,“姑娘,奴婢也愿意跟着您去的,只是奴婢的娘老子还在这府里,奴婢怕日后见他们不容易了。”
九娘子也点头说道,“你这是实话,你如果跟了我去,日后我定会想法子将你父母也都带过去,不跟我去的话,也是一样,让顾妈妈给你寻活g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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