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弘历阅看翰林院所制的皇后册文,发现满文译文中将“皇妣”一词不小心译成了“先太后”,这让皇帝勃然大怒,礼部尚书阿克敦被交刑部治罪。其他刑部官员见皇帝盛怒,加重处分,拟绞监候。不料,暴怒的君王尚不满意,责备刑部“党同徇庇”,故意“宽纵”。将刑部全堂问罪,包括满尚书盛安、汉尚书汪由敦、侍郎勒尔森、钱阿群、兆惠、魏定国,均革职留任,而阿克敦则照“大不敬”议罪,斩监侯,秋后处决。这样严厉的处分使得官僚们个个胆战心惊。
五月,乾隆又抱怨光禄寺筹备的给皇后的祭品等“俱不洁净鲜明”,光禄寺卿增寿保、沈起元、少卿德尔弼、窦启瑛俱降级调用;工部因办理皇后册宝“制造甚用粗陋”,全堂问罪,侍郎索柱降三级,涂逢震降四级,其他尚书、侍郎从宽留任;礼部“册谥皇后,未议王公行礼之处”,尚书海望、王安国降二级留任,其他堂官也分别受到处分。
皇帝与皇后生前感情挚笃,各地督抚大臣、提督、总兵、织造、盐政等官员纷纷借此邀宠,呈递奏章,要求“跪请圣安”并“叩谒大行皇后梓宫”。两淮盐政吉庆声明自己“惊闻皇后崩逝之信,心胆俱裂”,福建陆路提督则“伏地哀泣,涕泪交流”。弘历对这些奏折大多是一览了之,知道都是些拍马屁的,根本毫不在意。但是,各省满族的督抚、将军、提督、都统、总兵,凡是没有奏请赴京的,各降二级、或销去军功记录。这样受到处分的有两江总督尹继善,闽浙总督喀尔吉善、湖广总督塞楞额、漕督蕴著、浙江巡抚顾琮、江西巡抚开泰、河南巡抚硕色、安徽巡抚纳敏等五十多名满族文武大员。
六月,举行祭奠孝贤皇后典礼的时候,来的大臣不到一半,各省督抚大员要求进京参加葬礼的也太少,这让弘历十分不悦,他决定找个由头杀人。正好,杀人的机会来了。
按照满族旧习,帝后之丧,官员们在一百天内不能剃发,以表示自己专心悲痛,顾不上收拾自己的仪表。这种风俗大清会典中并无记载,雍正皇帝去世时,许多官员并没有遵照旧习,百日内已经剃发,朝廷并没有追究责任。因此,皇后之丧中,许多人都剃了头。6月,锦州知府金文醇,在百日内剃头,被人举报,当场抓了起来,交到刑部,刑部定了斩监候,弘历正在气头上,刚好遇见这个杀人机会,一看刑部的判决,马上把刑部尚书盛安叫来大骂一顿,说他徇私,把他也关了起来。不久又发现大官僚江南总河周学健在百日内剃发。乾隆震怒,斥责周学健“丧心悖逆,不惟一己敢于犯法,并所属官弃同时效尤,弃常蔑礼,上下成风,深可骇异”。湖广总督塞楞额也于丧期剃发,因他是满人更令乾隆不能容忍,故批示:先有个金文醇,再有个周学健官职比他大,所以我就不怪金某了,如今又有个塞楞额,身为满人,也不知道以身作则,这样,就处理塞楞额。于是,塞楞额被下令自杀,周学健革职,发到边疆做苦力,至于金文醇等人,算是运气了保住了性命。
湖南巡抚杨锡绂、湖北巡抚彭树葵也于百日内剃头。听说皇帝严厉追究此事,吓得战战兢兢。杨锡绂准备自行检举,以求减轻罪证.彭树葵因是旗人,恐加重治罪,阻止杨锡绂自首,后来事情败露。弘历的怒气更是火上加油,将杨锡绂、彭树葵革职。
弘历此时重谴内外大臣的行为被指为“迁怒”,遂下旨为自己辩解:“今皇后之事。朕哀则哀矣。而饮食起居用人理事如常。····朕岂迁怒之主乎。果使迁怒。当怒御医进药之辈。何怒于百日内剃头之人。更何怒于金文淳”,并放言“且即有人加朕以恶名。朕亦不避”,不过这种辩白,实属苍白无力。
翰林院撰拟皇后祭文,用“泉台”二字,乾隆又吹毛求疵,认为这两字用于常人尚可,“岂可加之皇后之尊”,大学士张廷玉以及阿克敦、德通、文保、程景伊等“全不留心检点,草率塞责.殊失敬理之义”,俱罚俸一年。
从乾隆十三年的官场风暴开始,弘历对大臣的态度从开始的“以礼待之”渐渐变成了颐指气使,呼来喝去,动辄痛骂训斥,任意挫辱。从前“彬彬有礼”君王不再,“君使臣以礼”这一词条在乾隆的政治词典中被删掉。
因为慕雪的离世,他完全变了一个人,这样的弘历是不理智的,不理智到让人觉得可怕。
乾隆十七年冬,东陵胜水峪地宫工程告竣,弘历亲自护送慕雪梓宫奉安于地宫宝床上,赫赫扬扬,风风光光的孝贤皇后大丧仪才落下了最后一幕。丧礼完毕之后,弘历下令设立“孝贤皇后陵总管衙门”,这个衙门,设置总管、副总管、章京、笔贴式等大小官员23名,看守陵墓兵丁80名。看守陵寝,仅这一项开销,每年就需银十万两以上。
弘历如此大办丧事,失去平衡的心理似乎得到稍许安慰,但屡屡违制行事,招来不少物议,他内心也有一种负疚感。慕雪丧满百日,弘历特降旨说:"朕于孝贤皇后情谊隆重,固天下臣民所共知,而经纪丧仪,从不肯以一毫私意,稍紊典常。"虽然这后半句话是在为自己讳饰,也为了钳制舆论;但前半所谓"孝贤皇后情谊隆重",则道出了他的真实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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