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爷,人查清楚了,是陆士衡的裨将,当初不知怎么从寿春那一役逃掉的,至于,又怎么摸索到邺城的,更是无从知道,不过,有一点,和公子爷猜的一样,他一直在打听陆归菀和顾媛华两个。”
晏清河停刀,吹了吹碎屑,平心静气地安坐着,目光动也不动,似乎全副心思都在观音像上。
去岁,大将军凯旋回邺后,没多久,晏清河动身回晋阳,出城门时,见到衣衫褴褛一人,顶着破烂的突毡帽,本看着平平无奇,可偶一对上双目,精光乍泄,绝非常人,晏清河当时就留意了。
两月后,再来邺城,一遇再遇,晏清河花了大力气去查,此人也甚是精明,掩饰的极好,如今,终于确定了身份,晏清河没有松开手中观音,慢慢颔首:
“找个机会,我见见他。”
“他嗓子不知吞了什么,哑的没人腔,脸也布着乱糟糟疤痕,属下看八成就是为了伪装,公子爷,想把他招到府里来吗?”
晏清河沉默下来,想起七八岁的时候,大将军拿着《史记》为他几个讲解刺客列传的光景,十年前,一晃而过,他们谁都不是豫让聂政,可眼前,怕是要有个现成的了。
“属下这才明白,”阿六敦则想起十五的事情,苦笑了下,“公子爷为何冒那么大风险,也得去尾随陆归菀。”
灯火黯淡,晏清河往窗纸上看去,外头已经是黑黢黢的天,拿起刀,又一下下专心刻了起来:
“入莲池,折桂枝,芳袖动,芬叶披,两……”
后续低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阿六敦一句没懂,而门口,老妪已经托着下巴打起盹来。
第53章 青玉案(9)
眼见要出正月,归菀延宕了十余日的病势终于一点点退尽,整日不再闷拘阁里,天气晴朗,她就坐在水榭边,暖烘烘的日光烘烤在身上,惬意许多,秋芙花芽两个把篾箩拿来,闲闲地打发几针女红。
晏府里老夫人要进寺拜佛,媛华不得已,算算在东柏堂住了一段时日,归菀气色也恢复了□□成,依依不舍嘱托又嘱托,才跟着晏九云回去了。
“陆姑娘这些日子,险些把蓝将军急坏,抓耳挠腮的想怎么能让姑娘多吃两口饭,我看他,倒真快成个厨子了。”花芽捻了捻线,细想,未免觉得好笑,秋芙暗暗捣了下她胳肘,花芽去看归菀神色,目中迷迷离离的,不知是叫太阳晒的,还是在想着心事。
有一件事,秋芙本早该告诉归菀,不成想,她这突然起病,加上过节,前后就小半月下去了,此刻,四下里无人,秋芙拿着花样子,往归菀身边凑了凑,指向半朵栀子花,嘴里却说道:
“将军说,避子汤对姑娘身子不好,二者,姑娘受过症,他不忍心用。”
归菀一下子回神,掐紧了衣襟:“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秋姊姊,你一定要告诉将军,我不能,我不能的!”
眼见归菀急的话都说不清楚了,那两道长睫,也跟着乱颤,秋芙忙贴着她耳朵私语几句,一旁花芽手指边上下翻飞着,边时不时瞟来两眼,但见归菀一张脸,倏地从耳根,红到了脸颊,整个人,分明又是一副娇羞无限的模样。
花芽看的有些呆,陆姑娘这副情态,莫说是男人,就是她都觉身上酥酥麻麻的,再一想,不止一回,走过窗子底下,那传出的声声婉媚,明显是压着的……面上也跟着红了一红,心底“呸呸呸”了几句,赶紧把一些作怪的念头赶跑。
“姑娘,我这绣不好,你给描补几针罢?”秋芙也是窘迫,咳了两声,把花绷递给归菀。
游廊那一头,晏清源刚射了几枝箭,活络下连坐两个时辰的筋骨,往这边走过来,一搭眼的功夫,就瞧见一个窈窕身影,垂着头,乌发遮挡了半张脸,只露出秀气的一点鼻峰,正专注地刺绣。
晏清源笑了,方才的疲惫一扫而空,气定神闲下了台阶,走近了,比了个手势,示意秋芙花芽两个噤声退下,自己也不出声,饶有兴致地在归菀身后观赏起来:
帕子是拿湖蓝打底,碧玉丛中擎出层层叠叠的白玉来,犹似皓雪封枝,一派仙姿,就这么在她一双纤纤素手的飞针走线里,一点点勾勒出来了。
晏清源忍不住笑吟一句:“同心何处切,栀子最关人。”
这还是南朝的诗歌。
陡闻人声,归菀吃了一惊,手底一偏,立时扎了她一下,她闷哼一声,正要拿帕子裹住那点殷红,晏清源眼疾手快,已经趁势扯过她那根手指,送进口中,含吮住了。
归菀错愕不已,羞的脸通红,拽也拽不动,对上他含笑的眼睛,脸一偏,由着他去轻薄了。
指头在他舌尖,吮裹不停,滑腻腻的起烦,归菀咬了咬唇,低声道:“好了没有?”
晏清源看她眼睛都不敢抬起来了,忍不住发笑,慢慢放开,归菀立刻被火烫了一般,就缩回了手,又低下头去,接着绣她的栀子花。
一股男子的麝香味儿很快近了身,归菀便往后又挪了一挪,晏清源手一伸,把住了她的腰:“小心掉水里去。”
归菀没有说话,思索了一下,收拾好花线物什,把篾箩一端,这就要起身回阁里去,晏清源含笑挡住了她:
“看来病真是好的差不多了,女红都拾掇起来了,”说着手往篾箩里一翻,把花绷子拿出来,抖着问归菀,“菀儿这是要和谁结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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