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不是有了?”
归菀先还是懵然,瞬间明白过来,心里一阵惊惧,脸跟着又没了血色。
转念一算,再想腰隐约有些微酸,每每行经前六七日,她便有这种感觉,遂脸上一臊:“我没有。”
“到前头驿站,还是请个大夫来号号脉,万一有了……”
“我说没有!”归菀声音大的自己都惊诧,如此迫不及待打断他,心里也是又慌又乱,把个脸一低,绞着衣角不作声了。
“没有就没有,你几时这么粗鲁了?”晏清源略表不满,余话不提。
等到了驿站,却还是坚持请人来号脉,果真如归菀所说,毫无迹象,只是开了几副去阴虚的滋养药,归菀不肯喝,理由充分的很,她没病没灾,才不要灌那一嘴黄连味儿。
晏清源忍不住来打趣她:“不喝药可以,昼短夜长,看来又该我给你渡些阳气才好。”归菀恼的直推他,晏清源就势也就出了房门。
过了甬道,到前厅,刘响一众人正脚踩扎子,一人端了碗热乎乎的羊肉泡饼,香气飘出老远,院子里溜达的一只黄狗贼眉鼠眼地朝这边张望着,见有人来了,讨好的一摇尾巴,就想凑上来,被扈从一声低斥,尾巴吓的一垂,夹紧逃走了。
刘响瞥见晏清源朝这边来,碗一搁,袖子往嘴上一抹,迎道:
“世子要来一碗吗?”
晏清源没拒绝,笑着手一伸,早有人见机递上了碗筷,他便也和扈从们一样,站着把饭吃了。
扈从里有一半的鲜卑勇士,偏爱晏清源这套做派,偷眼一打量,留心到自入并州地界,世子已换上了鲜卑冬装,那一双长马靴,更衬得人挺拔深秀。
白日里经此一变,他们只有人受了轻伤,活着的两三刺客,还丢在屋里,刘响把事情言简意赅回禀了,最后才说:
“他很会砍马腿,跟魏将军倒如出一辙,我问他从哪儿学的,他不肯说,说如果回答,也只告诉世子爷。”
晏清源听了,无声笑笑,一撂碗筷,朝偏房来了。
本躺在榻头的三人见他进来,只拿他当玉面阎王,唯独被砍了手臂的那个,奄奄一息,却硬撑着口气不断,也算有种了。
晏清源施施然往他面前一站,噙笑负手看着他:
“壮士断腕,未必不能重生。”
这人起了高烧,两颊通红,目光死死盯着晏清源:“我已经是个废人。”
晏清源若无其事,根本不关心:“手没了,不是还有脚吗?”
这人奋战时,晏清源看出他底子极好,又懂突袭,包抄上来的手法,像个懂些兵道的,此刻,悠悠打量了番:
“你跟着我先回晋阳。”
这人眼睛一瞪,似乎无话可应,目光忽的如脸颊一样烧起来:“小人名叫……”
晏清源手一扬:“我没兴趣听,说罢,砍马腿,你从哪儿学的?”
这人此刻便也不隐瞒:“陛下交待说,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小人没学过,不过对着马腿砍就是了。”
晏清源微笑:“可造之材,你让我损伤了好几匹宝马。”
不想晏世子是这个态度,这人简直不知该如何应话,晏清源没让他多尴尬,转身走了出来,对刘响露出个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刘响眸光一闪,跟着他到廊檐下站住了。
“世子爷,陛下三番两次动杀机,也实在是麻烦。”
晏清源冷笑一声:“蠢货,我早晚废了他,如今非常之时,一旦晋阳我晏家有失,就是南梁那个菩萨老头子都能一窝端了邺城这帮废物,他要自取灭亡,谁也拦不住!”
对于世子跋扈不羁言辞,刘响习以为常,面上露出的是深以为然的表情,却疑心另一件事:
“世子爷爱才属下知道,可留着南梁俘来的那群人,属下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个个居心叵测的,我实在看不出除了是个隐患,还能有什么用处?世子爷完全不必大费周章应付他们。”
一轮明月从游云里冒出,半泄的寒光照在廊下晏清源侧脸上,那眉峰下的眼睛,远甚这光芒,幽幽的亮,他哈哈一笑:
“不急,他们是饵,我要的是鱼。”
却不多做解释,留下茫茫然的刘响,愣了片刻,一搔后脑勺,裹紧羊皮袍子,进屋睡觉去了。
因大雪耽搁两日,速度慢了许多,以晏清源这一众人的体力,倘不是寒冬,日夜兼程,也就是四五日的事情,这一来,生生托了近十日,才入晋阳地界。
从西山过,晏清源又携归菀上马,这一回,却是两人共乘一骑,此时,已遥遥可望晋阳宫,又有十二院,整个晋阳城,城周四十里,东西十二里,南北八里二百三十二步,规模远甚邺城,这里山川险固,风俗尚武,易守难攻,正是六镇军事大本营。
遥遥一目,视线里忽逶迤而入一片摩崖石刻,因距离甚远,自然瞧不清碑文字迹,也看不到佛音雕像,然而那尊无与伦比的大佛陡然入目时,归菀不由吃惊,杏眸大睁,几是呆住。
“看见了吗?那是为我母亲发愿所建,当初洛阳浮图林立,晋阳也有此风俗,等到夜里,燃油万盆,整座晋阳城便被佛光所笼,是谓永宁移影。”晏清源勒住马,原地打了两个圈,让归菀去看,一时又有宝铎含风,铿锵之声送入耳中,归菀被那股滂滂沱沱的壮丽与静谧吸引,一时恍惚无言,听晏清源笑一声,告诉她“日后我携你去西山细看”,就此策马扬鞭,疾驰朝晋阳大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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