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黑,白的白,光滑玉润,这么捏在手里,果真别样舒服,公主发起呆,一想到他那拈子不语,微蹙眉头的模样,越发迷醉,无奈自己棋艺潦草,做个看客都难能瞅出个门道……一想到这,公主落寞一笑,把棋盘刚要收起,觉得眼前罩上来一片阴翳,一抬眸,顿时惊喜万分:
“郎君你来了?”
说着眼睛朝外一瞥,抱怨道,“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这丫头……”
晏清源笑着撩袍一坐,摆了摆手:“我没让她禀报,怎么,公主有心情当起了丫头?”
这话一说,自己倒觉得分外耳熟,眼前蓦地闪过个身影,他那嘴角的笑意,不觉间,是个温柔味道了,公主知道他今日去了东市,难得心情尚佳,便也不多问朝事,唯恐他不豫,把个心里微微的芥蒂一抹,又拿帕子,不慌不忙地擦起了棋子:
“郎君这里虽不大来,却也是读书写字的要紧地方,妾怕下人毛手毛脚的,一不留神,跌坏了东西可就糟了。”
一盏奶酪子随即给捧了过来,本是她要用的,她不喜饮茶,总觉一股子怪味,也不懂晏清源平日里品咂着个什么味道,此刻,忽想起来,怕他嫌似的,又要端走,晏清源却若无其事遮袖用了,余光在她脸上一走,见那抹子憔悴,怎么也不褪了,一搁手,把人拉到眼前:
“该下人去做的,就让下人做,什么都大包大揽的,不累你累谁?”
虽是个责备的话,责备的意思却不浓,口气反倒莫名柔和,公主摇首一笑:
“妾不累,不过琐碎些,哪就能累着人了?”
晏清源瞧她眼底那两抹子乌青,眉头微拧:“还说不累?面皮都熬黄了。”
本是无心一句,公主立刻警觉,暗道这是嫌难看了?急的不行,恨不能立刻奔到镜台去看,因热孝缘故,她每日穿的素极,涂脂擦粉的更是免了,此刻,被晏清源这么一说,又不好真拿镜子落实,只是把脸一抚:
“许是昨夜没睡好。”
好在晏清源也不关心,只笑了笑:“春夏之交,人易疲倦,没什么精神也正常,只是,恐怕接下来,还得扰你睡眠。”
公主早猜出了事由,心中一酸,却还是强撑笑脸:“妾知道你要回晋阳,料理大相国丧事,可妾,到底是晏家的媳妇,不随着去,让外人怎么说大将军?”
这么拐弯抹角地把要求一提,一颗心,就悬在半空等着了,这一回去晋阳,再不带着自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吧?
晏清源如何听不出弦外之音,捉定她手,把她从那擦不完的棋子中解救出来,温声说:
“我不让你去,事出有因,大相国一走,茹茹公主是个麻烦,你也知道我如今处境,北有柔然,西有贺赖,南边柏宫正得志猖狂,萧梁老儿也势必想要趁火打劫,我同家家拿了个主意,只是,怕要委屈你。”
话刚起头,公主便听得不大自在,等这末了一句,挑得明明白白,她心口一窒,被撞得生疼,眼眶子再忍不住红了,颤声反问他道:
“郎君的意思,是要娶茹茹?”
晏清源眼波一动,点头道:“不错,我知道委屈公主了,权宜之计。”
公主把手一抽,胳膊肘子碰到了无辜棋盒,瞬间,那些黑白棋子跳珠一般滚洒了一地,撞出些个清脆声响,滴溜溜得直打转,往四下里去了。
她这一颗心,却没棋子坚固,好似个玻璃做的,跌得粉碎。
“你要我做妾,我断不能,”公主眼泪直流,也不管那些棋子,咬牙道,“我自己不要颜面,也得顾着元氏的颜面。”
公主性情柔和,这些年,从未曾冲撞过自己,事事遂心,忽这般刚硬起来不肯让步,也是意外,晏清源皱了皱眉,并不生气,平静道:
“臣知道,对公主而言,这事实在太难,你既然不肯,臣就另想办法。”
没想到他会这样轻易转了口,再看那张俊脸,眉宇间分明藏着一抹忧思,一想他那几句剖析利害的话,公主心头烦乱至极,又替自己委屈又替他难过,一个没忍住,忽扎到他怀中攥着衣领子悲泣不已。
晏清源一愣,顺势揉住她肩头,轻拍了几下,被她一头枯发蹭得下颌不适,忍下嫌恶,安慰道:
“臣都说了,不勉强公主,就不要再哭了。”
本也是半试探半不甘,破了胆子争一回,以为他要大发雷霆毫不退让,未曾想,竟这样就作罢,一点也不像他那个说一是一的性子,公主一时间心念百转,哭得肝肠寸断,等他劝尽了好话,才抽抽噎噎抬首:
“郎君这样体谅妾,妾再让你为难,焉能称人?”
说着拿帕子把眼角一拭,“既然家家当初能做到,妾,妾跟着家家学便是……”
晏清源闻言,目光在她身上一睃巡,心中一哂,暗道你同家家差着太远,却还是握紧了她手:“公主待臣的好,臣都记下了,权宜之计而已,公主以为我真的想娶那个茹茹?”他在她耳畔私语两句,忽把公主听了个破涕为笑,帕子一掩,拿拳头捶他两下:
“郎君这张嘴太坏了!”
夫妻两人虽干戈化玉帛,公主心中,还是怅怅的不散,却也知闹了闹了,哄也哄了,男人心里既有自己便没什么可再计较的了,再争,便是自己不懂事,遂听他把去晋阳的计划说了,才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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