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被围,梁军军心大乱,步兵们乱抢马匹,只为逃命,看不清敌我双方,拔刀就砍,可梁军承平日久,哪里见识过魏军马槊横击,更有一队先头兵,两手皆持兵器,驭马杀来,如切瓜砍菜般便宜行事,一颗颗首级,一卷即去,跌在马蹄子乱践之下,成了团团粘稠血浆。
两下交战,从日头当中,到夕阳如火,煮了几滚,犹如热炉上的茶水,渐渐冷却下来。这个当口,横七竖八的一地,躺的皆是梁军的残肢烂骸,丢盔弃甲的绵延数里,腥气冲天,被砍倒在地的战马,犹自悲鸣,有亲兵从血人中托了个软绵绵的锦绣身影过来,朝慕容绍眼前一丢,高声道:
“将军,这就是南梁的大都督萧器!”
说完,才把萧器为讨命主动交出的虎符递向了慕容绍。
亲兵说的是鲜卑语,萧器哪里能听得懂,只把两腿直抖,四下立时爆出哄堂大笑,慕容绍一打眼神,亲兵便把马槊朝萧器脖颈子一架,一起一落,作出个跃跃欲试要取其性命的动作,吓得萧器冷汗如豆,喉头应是哽出一句话来:
“我乃大梁贞阳侯萧器……”
一语未完,有懂汉话的,便把笑声扬的更狂,亲卫嘴角不屑一扯,在慕容绍示意下,手腕一转,收回马槊,那脖颈处的寒意倏地离去,萧器浑身一松,如烂泥般彻底瘫到了地上。
“来人,把人犯给我缚下!”
言毕,见斛律光段韶两人并行而来,手底下,亲兵们五花大绑将胡传甲等一众梁军大将一并捆搡过来,几人皆已卸甲,唯独胡传甲自被打落下马,一直在极力相挣,自刎不成,便破口大骂不已。
段韶听得心烦,睨他一眼,忽就想起了当初寿春城里的诸将,想必,也就是这副模样。
一个眼风打过去,旁边亲卫便把胡传甲衣裳撕下半幅,裹成一团,顿时把他嘴巴堵了个结结实实,只留这人一脸的悲愤不平。
一行人这么走来,慕容绍拈须一笑,目光在他两人脸上打个转,连连拱手:
“辛苦!这是?”
段韶朝后漫漫扫了一眼,笑道:“锦衣绣服,几位刺史而已。”
慕容绍点了点头,胡须跟着一动:“诸位尽了忠,不必再枉送性命了。”转而对段韶斛律光露出一抹笑容,一指那边瑟瑟的萧器:
“大将军吩咐,务必抓活的,今日,两位辛苦!幸不辱使命!”
此次南下,晏岳是名义主帅,因还未到彭城,一应调度权柄,晏清源一股脑交给的慕容绍,斛律光也好,段韶也好,论年龄,比慕容绍少了一圈,此刻,见他一出马,果然不俗,也没什么好腹诽的,遂笑着应了两个哈哈,身心愉快地看士兵们清点起了战果。
梁军伤亡万余,生擒了主帅一干大将,余者皆降,慕容绍领一众人就地扎营休整,商量起将梁军编作几部,分到众将名下。
这一战,杀得痛快淋漓,却也有意外之处。
他几人,慕容绍虽年长,早年却是跟着尔朱氏在北地征战的昏天暗地,同南人几无交战经验。更不要说段韶、斛律光等人,也是成长于同贺赖几次大战之间,彭城一战,不想南梁兵败如山崩,虽有胡传甲郭峰短暂取胜,然而萧器本部大军败的却是如此之快,
“要说水攻,这个法子,江东老翁确有过人之处,今日水淹彭城,和当初浮山堰如出一辙!”
慕容绍一语把人拉回到三十多年前,梁帝曾于浮山峡筑坝,切断淮水,抬高水位,倒灌寿阳,果然逼得魏军不战而退,如今水淹彭城,的确是如出一辙,只是梁帝不是三十年前的梁帝,北地也不是元氏的天下,段韶接口笑道:
“可惜,再大的水,也抵不过他手里无人可用,最不济,也来个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可叹老菩萨活的太久,几代名宿都被他熬死完了!”
一算梁帝已是八十高龄,名将们早凋零离世,当真只剩他一个光杆皇帝,和一群各自占山头的子侄宗亲,一众人便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唯独慕容绍,还在咂摸着这次梁帝计策,不知谁问出一句:
“就萧器这个酒囊饭袋,无勇无谋,抓活的,大将军要他何用?”
话一出,众人议起降将,多有佩服胡传甲者,纷纷说道此人若真心归降,倒不失为一员猛将。
那边世子的心思,诸将向来难能猜测一二,世子虽年轻,平日惯是一副风雅做派,但他神出鬼没,行事并无章法,不到最后一刻是不见分晓,众人干脆不猜,只嘟囔一句:
“大将军既然要活的,我们抓活的便是!”
段韶则一语点醒梦中人:“抓活的何用?陆士衡的主薄卢静不就派上用场了?”
几位主将心照不宣对视一眼,笑而不语,转头各自碰酒欢庆去了。
得知战败,撤军的李守仁,一面回了梁帝,一面早于多日前就手书一封将彭城情势告知柏宫。柏宫何其精明,一看萧器坐失良机,当下和王适一商议,果断发兵东进,欲攻谯城,和梁军成犄角之势,以抵慕容绍。
可这份捷报,在柏宫未得知彭城新败之际,已经快马加鞭传向了回邺途中晏清源的手里。
官道上,正行驶着一具宽大舒适的车马。
车壁一叩,那罗延欢天喜地把个线报投掷进来:“世子爷,大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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