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说开不就行了?媛华心底冷笑,对着镜子一摸两边鬓发,装作恍然一悟,从镜子里看着她:
“多谢你提醒,我倒忘了。”
说着起身,唤来个日渐新熟的小丫头,借换衣裳的当口径自转进稍间去,不跟她废什么话了。
等东西一备齐,人也都到齐了,媛华一出来眼珠子略略转了个遍,才发觉人不多,加上丫头,也不过五六人而已,她自己就带着个喜鹊,这一回,也许是要出门的缘故,眼瞅着喜鹊,也不复往日的浑噩了,一双眼睛,笑得开了花,时不时的,还总想往老夫人那边瞄,媛华看在眼里,哼笑一声,随即换上张笑盈盈的面孔,走过来,寒暄几句,被小丫头一扶,钻进了马车。
几日没落雨,就显得天干热干热的,邺城却也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芳草蔓合,花树如锦,道旁青槐挺立,槐米攒头,有人拿长竹竿子头上绑住镰刀,仰了脖子,勾下一枝又一枝,落到地上,旋即被人捡起,都捋到篮子里去了。
媛华打着帘子,看得津津有味,因不是头一次见,知道他们是要晒干了卖给药铺子换钱,想起上回跟归菀合计的那一份来日方长,莞尔凝眸,暗道这也不难,只要肯动脑子,怎么都能过活呀!
再朝前去,两旁商铺林立,卖团扇的,卖冰饮的,车水马龙,早早摆出了摊,真是热闹!媛华笑意更浓,不觉摸出个符袋来,低首一看,这一个不是她所做,却是归菀住晏府时做成留下的,精巧别致,五色丝线攒成朵玲珑的梅花,缀在外头,简直可爱极了。
那是归菀见她做婴孩穿的小衣裳时,童心大发,也凑趣穿针走线拾掇起来的。她本害怕会触及归菀伤疤,却见她只是一副烂漫神情,两人皆心有灵犀似的,彼此不谈旧事,便也过去。
她轻轻吁口气,脸上忽的一灰,满腹忧愁,晏清源又把菀妹妹带去了前线,他到底安的什么心?还有,这心头,不知为何,也总惶惶不安的,这么一想,那点子笑意就滞在嘴角不动了,阴沉着个脸,一直到了积善寺,察觉马车一停,调试出个得体的神态,悠悠地出来了。
积善寺这个地方,四处清幽,信众不多,偶尔零星过去几人,大都神色安然。媛华跟着老夫人来过多次,法门一入,似乎跟十丈软红隔的就远了。
见了主持,彼此施礼还礼的,媛华把手一合什,见主持转身吩咐小比丘些什么,小比丘便将她一行人往后殿带了,她抄的《法华经》从莲花纹饰的八宝吉祥如意盒子中取出,同金纸果子,一并奉在了上头。
还没开始奉拜,肚子里一阵咕噜乱响,暗道不妙,定是贪凉多喝了碗冰镇的梅子汤,这会要闹起来,未免尴尬,趁人不备,悄悄退出殿外,轻车熟路的,就顺着甬道拐去了净房。
等整理好衣裙出来,这么窸窸窣窣的好一阵过去了,媛华走到院子里,只觉异样,四下一瞧,除了离离松柏,袅袅香烟,方才稀落的信众竟散的一个也无,更显得宝寺庄严,却也因太过寂寥,而显得冷清了。
正要往后殿去,前头忽闪出个熟悉的身影来,鬼鬼祟祟的,张望一番,人就倏地消失在拐角处了,媛华不免纳罕,喜鹊这丫头又偷溜了打算逛集市去?
却也懒得相管,没走几步,心头忽砰砰跳了几下,越发觉得四周不对头,这个地方,她不是第一回来,平日就算香客再少,也决计不会这般空旷。遂把脚尖一转,提裙朝前头正殿走去,没几步,不知想到了什么,想到喜鹊那个鬼鬼祟祟的模样,心头一紧,毫不迟疑的,又飞身仍朝后殿奔来。
后殿门口竟也无人,她一惊,一气闯进来,定睛一看,老夫人还颤颤巍巍跪在蒲团上不起,嘴里振振有词,不知念叨着什么。两个丫鬟则在两侧陪跪,明显有些不耐了,却又都是个相忍的表情,看媛华进来,扯出个无奈表情,媛华很贴心地回了个理解的笑容,那股惊悸劲儿,这才慢慢消散了。
她取了个蒲团,努努嘴儿,示意两个丫头去外头相候,两个丫头正求之不得,冲媛华露出个“我们先出去”的表情,如蒙大赦似的,提着裙子,欢欢喜喜跨过门槛,其中一个忽回过头,说道:
“老夫人,方才主持说,有要事商议,请你侍奉过后一人过去叙话。”
一时间,殿内就余她两人,老夫人忽的一睁眼,一侧眸,那份虔诚还没褪,对媛华道:
“你也替小九祈个福罢。”
听了这话,媛华温顺地点了点头,心绪却又乱了起来,她跪正了,双手合十,高高举过头顶,在老夫人的注视下,口中默念几句,郑重伏拜了下去。
不知为何,心头猛地一酸,本不是笃信之人,却无端思绪万千,她在抬首的瞬间,望见那宝相庄严的大佛,凄然想道:
你若为神,请将我双亲还有寿春所有殉城的将士带往极乐,也保佑我和我的菀妹妹有一日能回故土。
这么来回数次,老夫人似看得钟意,这才微微颔首,掉过头来,算着时辰差不多,想要起身,却已经跪麻了腿脚,媛华忙过来搀扶。
两人动作间,但觉身后晃来一道身影落下,还没回神,被重重搡倒在地,就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人,寻常打扮,忽闯进殿中,并没继续动作,而是径自冲到香案前头,将灯油打翻、泼洒,动作迅疾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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