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_蔡某人【完结】(3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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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台多礼。”晏清源伸手一扶,客气非常,目光在他那张并不见喜色的脸上一转,含笑说道:“十载未见,行台风姿依旧,家父在时,对行台已心存仰慕,今日我能得行台,可慰平生,幸甚至哉!”

  方才一路而来,人群闪开之际,高景玉已经暗自把晏清源打量了个遍。西入关中之前,高景玉在和晏垂交手时,晏清源跟在身边,彼时,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如今再见,眉目轮廓恍如旧年,只是,这气度俨然是一方霸主,早无需仰仗父辈庇护。

  而他,却是半生已过,眼前的年轻人,才是旭日东升。

  同他父亲对抗的那些年,转瞬间,都已经消失在光阴深处了,兜兜转转的,自己还是做了眼前这个俊秀异常年轻人的降将。

  流光容易把人抛。

  高景玉心头苦涩,于是,淡然说道:“某已过知天命,大将军才是明日可期。”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大行台不必自叹奈何,明日同样可期。”晏清源说完,解下高景玉腰间佩刀,递给李元之,笑吟吟道:

  “参军,使卿常获此利。”

  两人相视一笑,这个时候,其他人才明白晏清源所说梦境深意何在,纷纷笑着上前执礼道贺不已。

  随即,晏清源命斛律光先去接纳收编高景玉的残部。安排事了,携众将士回中军大帐,临到辕门,翻身下马,一路脚步轻快,走进帐中,见归菀坐在胡床上,几束野花,摊在膝头,她拿着剪刀,正在修修剪剪,好不闲适,似乎是摆弄差不多了,将将要起身去换水插瓶:

  身子被人猛地一掐,两脚悬空,竟是太过仓促,剪刀呀,花呀,散落了一地,连带着胡床也一道翻了。归菀一声惊呼,目光同晏清源那双噙笑双眸一对,她人已经被他举抱在怀中,被他带着,转了一圈:

  “我已收回颍川!”

  他气息深重,一双笑眼里分明是在毫无芥蒂地跟她分享着喜悦,归菀亦受感染,双手拢在他肩头,冲他羞涩一笑:

  “是吗?那恭喜世子!”

  晏清源和她对视良久,忽朝她唇上狠狠吻了两下,不待归菀挣扎,把人放了下来,归菀这个时候才红着脸怪他,俯下身去,把剪刀花枝一一捡起:

  “世子,你看,花都被你踩坏了。”

  “今晚营中设宴,你也来。”晏清源已然恢复到惯常神色,冲她戏谑一笑,“载歌载舞,你要不要看看?”

  听得归菀捂嘴噗嗤笑了出来,偏头看着他,奇道:“世子,你要载歌载舞?那我倒要看看。”

  到了晚上,篝火一起,肉香四溢,到处欢声笑语一片,觥筹交错间,归菀仍扮作亲兵,不离晏清源左右,见他压根没空搭理自己,只和将士们痛饮。

  她默默看了一阵,起先,尚被人所吸引,忍不住也含笑而视,看着看着,不知想到什么,把脑袋一垂,这一瞬间,被晏清源瞥了去,不知她那双眼睛里,是泪光,还是被火光所照,只这么一闪,不见了。

  不知谁起头带了一句歌谣:

  “男儿欲作健!”歌声一起,万众和鸣,归菀把眼睛复又一抬,就见篝火旁有人跳了出来,矫健起舞,再看晏清源,不知几时把眼前的案几撤了,手一伸,接过扈从递来的胡琵琶,把弦一调,极默契地和他的将士们碰了个目光,在铿锵又清凌的琵琶声中,歌声再起:

  “男儿欲作健,结伴不需多,鹞子经天飞,群雀两向波,放马大泽中,草好马著膘。牌子铁裲裆,冱鉾鸐尾条。前行看后行,齐著铁裲裆。前头看后头,齐著铁冱鉾!”

  粗犷的歌声里,戎衣如梦,白雪寒光,一碧万顷的草原又在眼前连绵不断,归菀被歌声摄住,目光不禁游移到晏清源那张意气风发的脸上,他就坐在那里,且唱且弹,神采飞扬,同样也被万千将士的目光追随--

  那才是他们的君王。

  终将有一日带着他们登顶。

  归菀不错目地盯着他,而他,没有看到她,他的眼睛里,是江山万里,是雄心万千,歌声渐渐将两人阻隔,远去了,只留一声声回音叩荡心扉,归菀觉得和这个叫晏清源的年轻人也瞬间隔开了万水千山,她默默把目光一收,趁他不备,一个人独自走回了营帐。

  歌舞正酣时,刘响悄然无声出现了,含笑看着这一幕,一眼,就瞧见了晏清源的身影,穿过人群,走到他跟前,低语几句,晏清源把头一点:

  “把人带上来。”

  不多时,在众人高涨的情绪里,却引上来了一干老弱妇孺,晏清源把琵琶一放,对席间一直落落寡欢的高景玉一众人说道:

  “骨肉亲情,当今日全之。”

  原来早在多日前,未雨绸缪,晏清源命刘响把当年高景玉等人入关时丢在河北的老母妻儿一并接了过来,此刻,一别经年,两下相认,痛哭声顿时连成一片,高景玉找到他白发苍然的老母亲,一下哽咽,扑通跪倒。

  这一刻,没了是非对错,忘了功业千秋,这个半生戎马东奔西突两鬓也染上白霜的中年男人,双手拥着老妪枯干的身躯,泪水终于扑簌簌直掉:

  “娘唉!儿不孝呀!”

  晏清源静静目视,似在沉思,忽而嘴角一扬,冲晏岳斛律光等人打了个手势,自己信步踱了回来,一撩帐子,见归菀坐那发呆,上前喊了一声,她回眸,里头分明一层明亮水色,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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