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泰眼一瞟,把他那点不安看明白了,一屁股坐下,拿块石条过来,霍霍磨起刀,刀锋极锐,间或一折太阳光,一道亮光就倏地从人脸上掠过去了。
“你放心,他这个时候忙着要做皇帝,无暇他顾,哪里还能留意到后厨的事,再说,薛丰洛还在,当初赶走的那些人,都是犯了事的,他要问起来,薛丰洛也有话说。”
田曹下意识点点头,不厌其烦的,惴惴复问:“将军,到时我带陆姑娘走,你跟程将军能全身而退吗?”
蘸了把水,指尖一洒一弹,浑浊的黄水蜿蜒淌下来,蓝泰呼哧呼哧继续打磨着斫刀:“到时,他两兄弟必有场恶斗,陆姑娘趁乱肯定能走掉,至于我和程重言,”他手底一滞,头都没抬,“我们也是求仁得仁了。”
这般语焉不详,田曹难安,还想再说话,那边从角门神不知鬼不觉地飘过来一道身影,他看了两眼,话都结巴了:
“将……将军!”
第169章 东柏堂(3)
一扭头,蓝泰斫刀一搁,目光极快地把来人打量个遍,疾步走上前去,神色微敛:“重言,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心头是十分愕然。
光天化日的,程信突然出现在东柏堂,一脸的神色安然,在其余一干人的目光里,无所谓笑道:“我来探探路,反正,我早晚要来的。”
旁人都道他定是得了太原公的许可,才会冷不丁出现,可这么大模大样出入东柏堂的后院,也着实是胆大,一时间,摸不准他是来替太原公传话,还是别有任务,便都把目光定在他身上,等他开口。
程信一眯眼,冲他们微笑一下,甚是和气,却什么也没说,反倒是给蓝泰丢个眼神,两人碰了目光,程信看着他手上沾着水渍,四下一看,朝石条走来。
他倒没事人一样,神色自若。这会儿,把蓝泰惊的一头冷汗,十分警觉跟着,见程信捞起斫刀,在石条上打蹭起来,不由发急:
“重言,你怎么回事?”
程信呵呵笑道:“玄伯,你这刀子可还不够快呀!”
蓝泰听得心念百转千回,眼睛不动,盯着程信,一面把白瓷大碗移近,一面压低声音:
“重言,你不是来给我磨刀的吧?”
程信头一偏,趁着伸手去点碗里水的空隙,快速私语了一句,蓝泰心底一动,霎时间,脑子里不知闪过多少个念头,面上却不露异样,瞧他一眼,程信大有深意地笑了笑,头一点,把刀还他:
“一头狼,一条蛇,都不是好东西,咱们谁都不信。”
这么说着,慢慢起了身,对那几个目光始终在自己身上转悠不去的仓头说:“太原公让诸位一定要能沉得住气。”说着,一抱拳,客客气气的。
都是死士,这样的话交待的多余,领头的丢斧,扑打扑打柴堆里沾的碎屑,对他一个来路不明却又好似深受太原公器重的没什么好感,敷衍一笑:
“那是自然。”
程信也自一笑,把四下里一打量,又大模大样从角门那出了东柏堂。
一离人场,那个表情就变得又晦暗又警觉,身形极快一掠,没有回双堂,而是跨马直奔了坊里。
邺城十月的天,一点暖和气尽在晌午头上,晏府门前照例卧着几条懒洋洋的黄犬,躺在墙根下打呼噜,听马蹄声一近,有人来了,只是半睁眼瞧瞧,转头又睡得香甜。好似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跟它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倒让人羡慕。
整个大宅,冷冷清清的。
侍卫照例把人一拦,暗道此人生的也太过丑陋了,但一瞧树下拴着的坐骑,倒是不俗,遂把嘴角一撇:“有名刺吗?”
程信微笑道:“没有,你只需告诉小晏将军,张五求见,他自会见我。”
呦呵,好大的口气!侍卫不以为然,但见他这般笃定,迟疑了下,也不敢搪塞,扭头就奔到了内院,见小晏正毫不讲究地躺在茅草堆上愣愣地盯着西天,雪白的脸,被太阳光一打,都瞧不清神色了,只是,那下巴,青白一片,冒出了稀疏的胡渣子,也懒得修管了。
话刚学出口,晏九云蹭的一下从草堆里跳起,一个箭步冲出,来到门口,就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在阶下瞧着自己,波澜不惊。那脸上的疤,那高大的身形,不是张五又是谁!
一时间,恼恨、羞愤、惊愕的情绪交杂着劈头盖脸打过来,晏九云恨不能立刻揪住他问一问当日的颍川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往昔明媚如今颓废的一张脸上,顿了顿,不过压下怒火,哼出声冷笑:
“哦,原来是旧相识。”
说着,放人进来。
刚离了侍卫的眼,程信便觉耳边风声大振,他一个错避,躲掉了晏九云虎虎有生气的这一掌,很快,第二掌紧跟而来,程信不想跟他交手,连退几步,跌进了草堆。
这下,再逃不开,两人闷哼着扭打作一团。论武力,程信本胜他一筹,无奈小晏豁出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就是不肯放手,他再不反击,就要被卡在喉咙间的手掐死了。
膝头一顶,撞在晏九云肚子上,疼的他一皱眉,手底就泄了几分劲儿,程信趁势起开,断喝道:
“小晏将军,我为阿媛而来!”
那已经扬起的拳头,滞在半空,程信见晏九云的脸上顿时化作了个不设防的痛苦表情,拳头颓然一松,一只手,攥起的血色,又散成绝望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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