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百官的名单还议不议?”
晏清源这才露出个踌躇满志的笑意来,一挥袖,莞尔道:
“议,怎么不议?”
他没有回鸣鹤轩,携同三人就在听政殿的前殿中依旧围床而坐,品藻姓名,重定百官人选。仿佛,东柏堂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暮色四合,蔼蔼流云在西山格外寥落的天空上聚散沉潜,幻化出凛冽多姿的光线,晏清源一出来,就迎上了夕阳温柔而清冷的抚摸,融融金光,散在脸庞。
而风,卷着落叶,在他靴尖反复扑跌,余晖像新上的娇娘,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
晏清源动也不动,独立西风,目光却有些飘忽,始终定不住一个点,直到风骤然一猛,枝上有乌雀盘桓,他才回神。
“世子爷,鸣鹤轩都打扫干净了,你……”刘响只拿目光试探了一下。
“回去,准备晚膳吧。”晏清源轻声说,略显倦意。
这里,未干的水渍下,似乎还残存着缕缕红痕,极淡,晏清源走过那一处,手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阵,他没有细看,只是在忧郁的晚风里,瞥过去一眼。
她似乎还在,只消他一回头,就能看见归菀冲他露出一抹羞涩浅笑,甜甜润润的一把好嗓子,温柔而起,喊他“世子”。
刘响把那对青玉卧兔已经取了回来,一时间,还拿不定不主意放哪儿,只能揣在怀里,此刻,跟着晏清源亦步亦趋进来,慢慢掏出,迟疑问道:
“世子爷,这兔子……”
晏清源抬眸,聚精会神盯了良久,轻吁口气,什么也没说,接过来,一开柜门,映入双目的是那件叠放整齐的衣袍。
他愣了一瞬,知道是归菀所放,于是,手抚上去,不断摩挲,犹似捕捉着一段支离恍惚的心境。他把卧兔放到角落,等到回头,门口光线里站了个身影。
“阿兄!”
晏清源微微一笑,撩袍坐下了,看着他:“七郎,今日我又欠你人情呢。”
晏清泽不大好意思,摸了下脑袋,很快,露出个局促的表情:
“我,鸣鹤轩是我命人清扫的。你去听政殿时,我就着手立马办了。”
“嗯,我知道。”晏清源毫不意外,目光一停,在他脸上不愿移开了。
他的眼睛,星光一般,后头铺陈的是无尽夜色,在最深处,有着不易发觉的点点渴盼。
晏清泽招架不住,把脑袋一垂,瓮声瓮气的,听着,倒像染了风寒:
“陆姊姊她,她死了,我不忍心,命人将她好生送到漳河附近安葬了。”
晏清源眸中闪过一丝惊诧,似不能信,掌心一握,犹豫了下,状似无意问道:
“你查探了?”
晏清泽心头狂跳,咬紧了后槽牙,腮帮子都跟着凸鼓出一块来,他默了默,慢慢点头:
“是,我看过了。”
说完,忽的把眼睛一抬:“阿兄,你为什么一定杀陆姊姊?你知不知道,她,她都……”晏清泽憋回去一口气,继而吐出来,“她都已经病了。”
没头没脑的,毫无关联,晏清源微微一笑:
“我给过她很多次机会,可惜,她不要。”
晏清泽忽然很想哭,他想起了在颍川的岁月,看着兄长平静无波的脸,堵在嗓子眼的那些话,滴溜溜的,哽住了。
这个时候,那罗延忽疾奔进来,急急回禀:
“世子爷,王僧辩被陈霸先杀了,陈霸先不肯尊奉萧器,正集合兵力,准备和世子爷谈判!”
说着,把一封密函呈上,暗觑着晏清源神色,“世子爷,这可不太妙,王僧辩何许人也,他跟前可都是雍州豪族啊,柏宫身死,他功不可没,这好不易愿意接纳萧器,半路却杀出个陈霸先,世子爷,我总觉得情势不大对头呀?”
火漆一撕,晏清源逐字逐句读下来,眸光微动,哼笑一声:
“他跟我谈,不过是我换条养在建康的狗,想跟我虚与委蛇,门都没有,这件事,”他叩了叩案几,蹙眉思索一阵,“我没耐心跟他玩无聊把戏了。”
晏清泽在一旁静静听了半刻,转过身,替屋里掌了灯,等那罗延一走,他也向晏清源施了一礼:
“阿兄,那我也去了。”
烛光下,晏清源的眉宇柔和异常,他看了看晏清泽,目光在,然而思绪早遥寄他方,他还有话想问问幼弟,却只是冲他微笑颔首:
“好,你去吧。”
晏清泽走出屋子,一顿,看了看脚下一地的银辉,暗道:
阿兄,百步穿杨,你没失过手的,但这一回,你为什么又要偏到离谱?擦过去的是明甲?
他把毛茸茸的脑袋晃了晃,觉得不懂,便又转头看了一眼:
案旁,晏清源依旧一个人坐在那里,对着烛光,身影拉得极长,投在壁上,有些寂寥的味道,又仿佛,他天生就该一个人坐在那儿。
晏清泽不知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他还是小少年,步子一迈,眉头一扬,忽又轻快地跳下了台阶,他拿定了主意,明天一早,晏清源必定要去早朝商议同南梁陈霸先的要事。
那么他,自然就可以再去看一看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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