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母将放在一边的拐杖拿起,重重敲在地上,呵斥道:“玉儿身子娇弱,年纪又还小,哪里需要这么急着把他送去蒙学。”
许斐无语,看向衡玉的眼神更加不善。自从有了这小子,他被老母亲埋怨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而且他当年三岁就开始识字,现在这小子六岁了都没摸过书本,哪里还小!
还没等许斐组织语言说话,坐在衡玉边上的宋子衿杏眼一蹬,嗔道:“自玉儿出生到现在,何时离开过我眼前。如今夫君不提前开口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就要送玉儿去蒙学,这让我如何舍得。”
好吧,许斐叹了口气。
这个儿子,是他和妻子早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情况下上天突然给他们送来的礼物,又是在他已经三十有五的时候才有的儿子,平时看着对他严厉,但也从来狠不下心去呵斥,不然若真是硬下心肠去管,哪里又真的一点也管不了。
二姐许瑜性子柔顺,没有反驳父亲,不过神色间明显也是不赞同的。
许母也道:“再说了,蒙学里面鱼龙混杂,你当年入蒙学时还被人欺负过,当年你一身是伤回家,娘抱着你哭了多久你忘了吗。若是玉儿在里面被人欺负了,你这不是要了我这条老命吗!”说到后面,又有些激动起来,狠狠将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面。
许斐张了张口,想告诉许母如今的情况和他当年不一样。他当年家境贫寒,入了蒙学一直勤奋学习,夫子在课堂上夸了他好几次,有些人看他不顺眼就此对他动手。
但如今平州谁不知道许衡玉是许知府的小衙内,若是还想在平州混下去,有谁敢对衡玉动手。
但万一呢,万一真的有那种愣头青看不惯他儿子的做派怎么办。他儿子小小年纪就吊儿郎当的,有时候他自己看着都不顺眼,万一真的被人打了,他自己心疼不说,母亲和妻子肯定会迁怒于他。
想到这,许斐又有些头疼起来。
一直干坐着插不上话的衡玉连忙把茶水递给祖母。
自己的乖孙如此体贴,原本还一脸怒气的许母瞬间又眉开眼笑起来,摸了摸衡玉的头,夸他孝顺,还对他说:“你老子要把你送去蒙学,这没门!你得听他的,但他得听我和你娘的。”
这无赖的话一出,衡玉和宋子衿都笑了起来,许瑜也低下头用帕子捂着嘴偷笑起来。
可见许斐在家中的地位。
许斐瞪了一眼衡玉,这小子简直要上天了,连他老子都敢笑。但余光瞥见自己妻子笑意盈盈的模样,又忍不住叹道:“娘,您好歹……”
“好歹什么,事实就是这样,不想在你儿子面前丢脸就把你的决定收回去,反正我和子衿都不同意。”许母哼道。
奈何不了母亲,再想一想,发现自己也奈何不了妻子。许斐干脆就把矛头对准衡玉,他转去看衡玉,却发现在他挨训的时候,这小子正吃着桂花糕吃得很开心,瞬间气道:“吃什么吃,你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
衡玉咽下最后一口桂花糕,方才慢悠悠答道:“爹,这叫福态懂不懂。而且爹,您的文人形象去哪了,保持风度啊。”
许斐:……
这倒霉儿子。
宋子衿和许母都被自己儿子/孙子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笑过后许母又瞪了许斐一眼,“没错,小孩子这哪叫胖,等再长大一些就会瘦下来了,你和玉儿一样大的时候比他还胖呢。”
宋子衿也在旁边开口帮腔,“这我记得,表哥六七岁的时候比玉儿胖多了。”
衡玉听到这些话,抬头望着许斐完全黑掉的一张中年俊脸,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没办法,在家里,不管是许母还是宋子衿,以及出嫁的大姐许韶和待字闺中的二姐许瑜还有不住在一起的外祖父外祖母,都非常宠衡玉。在他们每一个人看来,衡玉都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珍宝,如果不小心护着宠着,万一哪天被上天收回去了估计一家人都要受不了这个打击。
宋子衿是许斐的表妹,两人自小青梅竹马长大。
在许斐幼时,父亲病重逝去时他才刚刚到了启蒙的年纪。父亲那边已经没什么亲近的族人,剩下的都是出了五服的族人,母亲最后只能带着他去投奔娘家。
当时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本就不算宽裕,还变卖了赖以为生的土地。但在他们母子两人回到娘家后,舅舅一家没有嫌弃他们,待他们极好,嘘寒问暖从不觉得他们是负担。
许斐的舅舅宋哲是前榜二甲进士,处理政务闲暇之余便为许斐启蒙,喜于许斐的天赋,后来还将许斐送去书院读书。
舅舅一家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待许斐如此好也是存着日后两家亲上加亲,他能够给自己与老妻养老送终的念头。而许斐与宋子衿也只相差两岁,宋子衿出身书香门第,自幼习文学诗,与许斐两个人在朝夕相处的过程中也互生情愫。
在许斐二十岁那年高中探花后他与宋子衿结为连理。婚后第二年宋子衿生下大姐许韶,第六年生下二姐许瑜时伤了身子,大夫诊断的时候说了可能再也没办法怀上孩子。
宋子衿不忍许斐就此无后,撑着产后虚弱的身子为许斐张罗纳妾,私下却是常常难受哭泣。
她与夫君举案齐眉,两人也曾经花前月下,誓言只有彼此。但现在却因为自己不能生育而要在两人之间插进一个人,她怎么能不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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