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百姓都在等着他凯旋,像四年前那般再瞻仰一次这位大将军。
可这次他没有再带着将士们从京城大街上打马而过,受万众敬仰,而是就这么轻装简行地带了几个亲卫,在这么一个寒风大作的傍晚悄无声息地回了京。
当年是意气风发,如今好似彻底消磨尽了少年意气。
可沈瑜却又觉着,他这也不是沉稳,倒更像是消沉。仿佛是积攒的力量都在先前那一役中用尽,再也提不起精神来。
及至外间有脚步声传来,随后宋予璇露了面,沈瑜才蓦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单凭这一面就想了太多。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随着宋予璇到外间去。
“大哥已经歇下了吗?”宋予璇小声道。
她眼圈还有些发红,想是方才在西府见宋予夺时大哭了一场。
沈瑜点点头:“是。你这是刚从西府回来?”
“我跟大哥一道回来的,”宋予璇咬着唇,慢吞吞地说,“我原想着陪他一起去见见娘,可他却说想先回来歇息,我就只要自己去了风荷园走了一趟。”
说着,她又低声道:“大哥方才回府,又在祖母那边耗了些时辰,想来如今的确是累了。”
沈瑜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转而道:“我已经令人去收拾正房,最迟到明日,他就能搬过去妥善安置了。”
宋予璇看向她,欲言又止。
“怎么?”沈瑜道。
宋予璇又犹豫了会儿,方才问道:“为何不让大哥在你这里安置呢?”
宋予夺后院之中就只有沈瑜一人,又有“两情相悦”在先,他如今九死一生带着伤回来,便是住在沈瑜房中那也没什么。
更何况,他的确也需要人照顾着。
早点宋予夺不在时,沈瑜乐得担这么个两情相悦的名头,能让她过得更顺遂些。可如今宋予夺回来后,这名头就像是个坑,直接将她自己给埋了进去,自食其果了。
“这不合适,”想来想去,沈瑜也只能这么说了句,“更何况正房是他住惯了的,与我这里也不过是几步远的距离罢了。”
宋予璇倒没察觉出她的异样,只当她是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叹道:“如今大哥回来了,必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沈瑜是真怕了这话了,连忙又换了话题,问道:“我看他腿上似是受了伤,这是怎么回事?可严重?”
“方才在西府那边时,祖母也问了,他说是当初坠崖后被西域叛军带走时留的伤,到如今也有半年光景了。再问下去,他也不肯细说了。”宋予璇忧心忡忡道,“先前我跟祖母都说了,要请医问药,可他说这毛病寻常大夫治不了,不必再白费功夫。他已经辗转托人去请一位圣手来,等过几日,就到京中了。”
这话倒是跟宋予夺先前所说合上了,沈瑜垂着眼睫,若有所思道:“等皇上知道后,想必也会遣太医前来为他诊治,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最好如此。”宋予璇紧紧地抿着唇,其上几乎都没什么血色了。
沈瑜见她这模样,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这大半年来,宋予璇接手后宅的事情,早就将胆识手段给练出来了,纵然未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可却也少有如今这模样。
她不肯在别人面前露怯,先前在西府之时若无其事地听着,而到云氏面前时提也没用,只有如今到了沈瑜跟前,她才终于露出点端倪来。
“我……”宋予璇轻声道,“我总觉着,大哥这次回来后,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她跟宋予夺是亲兄妹,沈瑜都能察觉到的事情,她自然不会不知道。纵然她没办法用言语去准确地形容出来那感觉,但心中也明白,这并不像是一种好的变化。
沈瑜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她先前已独自琢磨了会儿,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要知道她如今对于宋予夺的了解,绝大部分都来自那些传言,军情机密不会外泄,西域之行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难凭空揣测。
“你大哥或许是刚打完仗,所以太累了些。”沈瑜安慰她道,“等他在京中修养些时日,治好伤,应当就会慢慢地好起来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沈瑜自己心中也是不大信的。
就算知之甚少,可直觉仍旧告诉她,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宋予璇倒也未必真信了她这说辞,可如今也没旁的法子,只能又道:“但愿如此。”
不管怎么说,人还活着、能回来,就已经很好了。
宋予璇又略坐了会儿,便离开了。
沈瑜在外间陪她聊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便觉着手脚发凉,出门让人换了手炉的炭,就又回内室去了。
先前在病中时,内室中一直燃着安神香,她枕边也放了助眠的香囊。
或许是这些香料的缘故,宋予夺睡得很沉。因隔着帐子,沈瑜倒也看不清他的模样神情,只能影影绰绰地看个轮廓。
沈瑜仍旧在窗边坐着,时不时会忍不住偏过头来看一眼宋予夺,心绪倒是渐渐地安定下来。不管怎么说,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既来之则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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