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轻飘飘点到名的苏员外身子震了一震，很快便沉沉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心中究竟是在想些什么，然而此刻面上的神情，心疼和惊讶到底是多于愤怒。
这样便够了。她是最为察言观色的，此刻便也就放下了心来，在心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同一时间却也不禁在摇头暗笑，笑的自然是自己。
就连这种看似将心底话和盘托出的场合，她口中所说的话语也始终是十有九假，有些话连她自己说出来都有些想笑，也在心中骂自己太过于虚伪，然而如今见得他们面上表情，显然是已经信了，她的目的便已然达到了。
那头的妹妹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什么痛苦?我让谁痛苦呢?你这话中明里暗里是讽刺谁呢?”
她早就猜测到她第一句问的就会是这个，然而这个问题正好便进入了她此前话中设下的圈套，如今只微微一抿唇，眼神中透露出几分谴责之意，“你自然是不知道的，因而你想的是快意人生，却从来未曾关注过所有事情的后续。只是这世间上的事情，有因便有果。每回你捅出的那些篓子，总要有人承担吧?但为什么每一回你都能平安无事，你有没有想过，背后究竟是谁在替你承受这些惩罚?”
一声声语气看似平和实际暗潮汹涌的诘问后，她见得面前的人儿脸色一点点地变了，“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她见得她面上有些惊慌又有些不信的神情，便知道她定然对于自己所闯下祸后的后果也还是存着几分怀疑的，心中便稍稍安稳了下来，随即回忆起春香今早跟她所报告的话语来，随意地挑了两句，就此说道，“昨天你翻墙想要逃离府里头，虽然后头被拦下来了，但连带着你身边的那些个丫鬟婆子，今早统统被杖责十大板，丢入府中地牢里头去好好反省，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爹爹下的令是三个月对吧?”
她转过眼来，巧笑倩兮，眼神好似在询问，然而语气却是笃定。
提到这一茬，苏员外也回过了神来，只点了点头，面色沉肃，“那群仆人看守不力，自然应该连坐处罚。”
她对于这个答案看起来显然很是满意，只又望向了面前脸色一点点地黑沉下去了的妹妹，细眼瞧去，便可看到她的身体一阵阵地发着颤，显然是在按捺下一场巨大的怒火。
她眯了眯眼睛，对于她的愤怒视而不见，只抬眼望向她，眸色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没有一丝耀武扬威之意，看起来只是在简单地陈述一件事实，“你听到了么?不仅仅是这一次，往日里的每一次，只要你闯祸，身边的人都得跟着一起遭殃。最后你是没有事了，但是有想过为你顶罪的那些人么?他们又有何辜，都得为了你的一时开心而遭殃?”
“你!”果然，对面的女子被气到说不出话来，“你胡说……你们合起来骗我!他们、他们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对于这个结果，她并不惊讶，因而知晓虽然妹妹专横跋扈，但是却也有这一把真性情，否则也不会将看不惯自己的情绪那样清晰明白地暴露在脸上。对自己身边的人最为护短，关系也还算不错，所以那些个仆众们都还算包容宠爱她，而她定然对这些人也不能说是完全漠然的。如今陡然听到原来自己身边那么多人都因为自己的事情被牵扯上，自然受到了震慑。
这些从前在府中没有人敢跟她提起的话题，如今也只有自己这个做姐姐的才能光明正大地告诉她。
思及于此，她稍稍端正了一下仪态，看着面前容色惊慌的妹妹，冷定地继续说道，“你是主，他们是仆，他们为了你而受罚，是天经地义，又如何胆敢有人告诉你?”
似乎是察觉出了妹妹脸上明显的不服气，还没等其开口，她已经继续说道，“是，我知晓你与他们相处得还算不错，也很少拿出主子的姿态，但这一切仅仅是在没有出事的时候。只要你没有事情，你与他们相处得如何都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以内。但只要你一出了事，他们便是第一被追责的人。因为他们是时时刻刻跟随在你身边的，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放跑了你，都属于他们的责任。所以在接受到惩罚后，他们没有一个人有怨言，也自然不会当着你的面前说。若是你昨晚上真的跑出去了，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如今受到的惩罚保准比你现在看到的更多，你信或是不信?”
这样突然揭发开的血淋淋的真相显然让妹妹太过于不能接受，自她的角度看去，但见那个年轻的女孩子气得通身发抖，连带着眼角边上的那颗泪痣也在发抖着，显然是浑身有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出来的模样，到最后也只从颤抖着的娇嫩唇瓣里头生生逼出了一句，“这……这样对他们来说不公平!”
“公平?”她不自觉地轻轻嗤笑了一声，重复了一句她的话语，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在面向妹妹那张稚嫩而恼怒的面庞时，她的内心反而越发平静了下来，“什么是公平?你曾经说过，你最看不得人畏手畏脚的模样，可是他们有权利选择吗?受惩罚不要紧，若是被赶出府中又该怎么办?你有想过吗?他们中间，有的在老家有妻女全靠着他寄过去的津贴生活，有的家中有病重的老母需要供养治病，就单单是昨天受处罚的其中一个小厮，我想想……大抵是叫小六?他的年纪才多大，你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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