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床帐已经换成了天青纱,又是什么时候自己的褥子已经换成了绣着修竹的?她挣扎地抬起了一边手来,只见五指修长枯瘦,半些也不复孩童的姿态,显然是一个成年人的手。
准确的来说,是一个病入膏肓的成年人。
心口逐渐剧烈开始跳动了起来,她虽然还并不了解情况,但是却下意识地感觉出了几许不对劲,赶忙以手撑着床铺就要坐起身来,然而沉重的身子却并不听人使唤,她才刚坐起半个身子,手上的力道便一松,带着整个人又要狠狠地往后坠了下去。
眼看着就要重重地砸到床上,她却感觉背后骤然被一只女子的手温柔而稳稳当当地托住,总算免了砸个头晕脑胀的下场。
她顺着那只手的方向抬眼望去,下意识地要道谢,然而引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女子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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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一章 堕入深渊
几乎是在看到她脸的一瞬间,她的身子重重地一震,转而一点点地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心跳得几乎快要闯出胸口,像是在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东西,下意识地已经以枯瘦的双手捂住了耳朵,躲开了她扶住自己的手,口中不自觉地发出了些许晦涩难懂的单音节,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唐夜霜眼神一聚,正见着她依旧有些涣散的瞳孔,不觉拧了拧眉心,与一边站着的云墨静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地摇了摇头,以示情况并不妙。
看来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唐夜霜自腕间的镯子里头排开三根粗细不一的银针俩,一面轻轻地推了推眼前的苏大小姐,“苏大小姐?”
她手上的力气微乎其微,然而眼前的人儿反应却是出奇的剧烈,当即口中古怪地惊叫了一声,纤细的身子已经弹开了好几寸,就此避开了她伸过去的手,一边猛烈地摇着头,似乎很是抗拒她的靠近,一边有些慌乱地唤着,“春香……春香?”
春香到底是去了哪里,为什么这时候居然不在房中?她在脑中拼命地想着,眼前却仿佛出现了一抹凄艳的血红,无数个场景在眼前和脑内交织更替着,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处的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双手紧紧地抱住脑袋,干涩的喉咙里一阵阵地发出了古怪的调子来,像是哭号,又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唐夜霜暂时又收回了指尖拈着的银针,转而回过身来朝着房中等待着的仆人摇了摇头,“你们看,我也没有什么法子。”触及他们面上失望的表情后,她又是抿了抿唇瓣,转而问道,“平时服侍你们小姐的丫鬟现在在哪里?”
话音刚落,此前服侍的婢子已经低着头躬身碎步走了上来,强忍着心中的悲伤,弱声弱气地朝着床上蜷着四肢满面惊慌的苏大小姐问道,“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吗?”
她却是瞪大着眼睛,眼神绕开她的身形,往她身后张望而去,“春香呢?她方才不是还在房里头么,现在去了哪里?”
那婢子乍然被问了这么一句,不觉已经红了双眼,却不得不强行忍下心中的悲恸,哽咽着撒了谎,“春香姐姐……春香姐姐她回老家了,大小姐,大小姐,您如今身子不好,咱们已经请了最好的大夫来了,曾经给皇上治过病的,可厉害了,如今您可要好好配合治疗才是,这样老爷在天有灵……”
说到这里,她这才惊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说漏了口风,当即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时间不免也有些慌乱,正欲说些什么别的遮掩过去,然而眼前的苏大小姐显然已经敏感地捕捉到了她话中的重点,霎时面色一白,连忙伸出枯瘦的手来揪住她的衣襟,“你说什么?我爹……我爹他怎么了?什么在天有灵,我爹他明明还好好的,他才刚安排了大夫来给我治病,怎么会……”
正说着,她一低眼,却正好窥见了自己伸出的那枯瘦如柴的手臂,话音不觉重重地一滞,像是陡然被人抽空了身体内所有的力气一般。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假的?
一时间脑内光怪陆离,无数的片段纷至沓来,争先恐后地想要钻入她的记忆深层。时而是漫天的火光,时而又是凄切的血色,父亲与妹妹的脸庞在眼前轮番出现着,嘴中一张一合地好似是在对她说什么。
回来吧……
回来吧……
回来吧……
回去哪里?他们现在又在哪里?自己如今不是就在家中么,他们为什么都走了?她一边想着,痛苦地逐渐收紧了抱住脑袋的双手,无数次地想要追问他们的去向,然而他们却只是对她重复说着那三个字,面上的表情也越发狰狞诡异了起来,忽然,自七窍中竟流出了黑红的鲜血来,恍若由地狱爬上来的恶鬼,面目可憎,伸着利爪要将她一起拖进黑暗之中。
她下意识地想要躲开,然而却又贪恋那一缕亲情的微光,竟开始犹豫不决了起来。
唐夜霜虽然侧面朝着她,然而眼角的余光却时时刻刻都注意着她面上的神情,见到此不觉皱了皱眉头,低声道了一句“不好”,随即很快地回过眼来,朝着房中候着的那些个仆人冷声喝道,“摁住你们家小姐!快!”
那些仆人先是齐刷刷的一愣,虽然并不知道唐夜霜为何突然得出此言,然而想到她毕竟是他们请来的人,所说的话也一定是有道理的,便也没有人提出质疑,只出列了几个稍微年长健壮一些的婢女冲上了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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