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自然是慌张的,这苏大小姐本身体虚又带病,若是心病一直未消,郁郁而终也并非是什么新鲜事。然而苏大小姐死不死是一回事,但是在他们在场的情况下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那便是一个麻烦的问题了。
别看那些个仆人如今看起来很是温顺听话,然而若要是知道他们爱戴的大小姐在他们在场的情况下去世了,真要闹起来,这府中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也算是个大声势了,到时候怕是自己和唐夜霜二人百口也莫辩,指不定还得捅到父皇的耳朵里头去。
虽然他问心无愧,这件事情追根究底说实在也并非是他和唐夜霜所需要负的责任,但是若是舆论已经生成了,父皇再怎么样也还是会对自己做出一定处罚的,自然也会连带到唐夜霜身上去,这可真算是好心办坏事了。
思及于此,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来,也实在是坐不下去了,只丢开手中已经空空荡荡的茶杯,很是嫌弃地拎着湿哒哒的衣摆,走到了方才在第一时间奔赴的唐夜霜身边,见她微微拧着眉目,面上虽然没有一丝笑容,然而却也没有他此前想象中的那么糟糕,眼睛只直溜溜地盯着一个位置,似乎正在聚精会神地观望着些什么,面色却始终未曾有过改变,好似是静止了一般。
难不成是被这等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傻了?云墨静如是想着,一边只赶紧伸出了手来,在她几乎已然凝聚了的视线中晃了晃,“喂……”
他才刚刚地打了声招呼,便已经被唐夜霜不耐地推开了手去,又道,“你快看。”
“什么?”云墨静讪讪地收回了晃动的手来,听得唐夜霜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时,又微微有些愣神,只顺着她的指向朝着床上躺着的苏大小姐望去,然而如何张望,也未曾察觉出个异常的情况来,不觉皱眉,差些以为唐夜霜是在糊弄自己,“这没什么东西啊,你不会……”
乍然,他口中的话语已然先行一顿,眼神就此定在了苏大小姐垂在床榻边的素手上。长久的缠绵病榻,她的手臂早已经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根骨头,露出袖口的部分伶仃,过分纤细的手腕上那苍白的皮肤薄得有几许透明,借着屋内昏黄的光线,依旧可以从中看到青紫色的血管纵横交错着,微微有所突起,让人几乎要以为那根悬在她腕上的细细丝线随时都会割断她的经脉一般。
倒也是个苦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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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五章 虚惊一场
正在此时,她纤细的手指微微一动,指尖的轻颤连带着手腕微微抬起,似乎已然有了苏醒的迹象。而也正在此时,她腕上捆着的线也随着她的动作而有了轻微一动,引得丝线上悬挂着的铜铃再度铃声大作起来。
清脆的声音震荡着他们的耳膜,然而这一次,云墨静和唐夜霜都已经不再慌张起来。
云墨静这厢才赶紧抖下了衣服上所沾染的水珠,奈何方才耽搁的时间已然太久了些,此时茶水溅到的痕迹已经毫无避免地落在了他宝贵的丝绸长袍上头,如何也擦拭不干净。在低低骂了一声以后,云墨静才百无聊赖地重新跌坐在了一旁,“我还当是这苏大小姐眼看着快要不行了,心中着急忙慌了半天,原来不是噩耗,倒是喜讯。”
唐夜霜带着几许疲倦和忧心的眉眼稍舒,一边抚顺了口气,“我也吓了一跳。原本已然已经不抱希望了,倒是没有想到,这苏大小姐看着纤细柔弱,但是意志力却比我此前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她所为她创造的只是已经回溯过去梦境的条件,让她一步步地捋清楚事情的前因真相,也让她就此认清事实。然而梦境毕竟也只是梦境,一切的不美好都会被简化过去,真正让人印象深刻,且在梦境中也感觉舒服自在的,反而恰恰是在那长久压抑苦闷日子中获得的那一点细微的甜。
就是这等甜,竟能抵消此前受过的所有苦处,也正是因为如此,梦境才这样让人着迷。
只是,若是患者真的就这样在梦境之中沉迷不醒下去,她的治疗便宣告失败了。要想让人真的好起来,自然是需要她自己心中调节,及时意识到梦境中的虚幻,也及时意识到那块年少青春时留下的包着砒霜的糖果,并不能就要舔一辈子。越为深处,毒性越大,便越为挣扎不开,唯有及时意识到自己的错漏,从梦境中抽身而退,这才能达到根除病症的效果。
她从前并不知道苏大小姐对于那位李公子执念如此之深,甚至在那样多年前,这场孽缘竟便已经埋下了伏笔,所以才对这场治疗抱着相对大的信心,然而在听她一脸恍惚地与自己描述梦境和以前的故事时,唐夜霜却就此犹疑了。
到底得要有多么强的意志力,才能在这短暂的时光里头及时抽身而退,及时回归到现实中父亲和妹妹亡故、自己毁容、爱的人和信任的人统统背叛自己、府中经济链就此断裂的场景之下?眼前的人不过也才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又如何能够承受住生命如此之重?
一时间,就连唐夜霜也不禁有些期待她根本不要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甚至开始在心中反思:这样强制性地让人清醒地留在现实中的残酷世界中,会不会有些太过武断和残忍了?
然而很快,她便晃了晃脑袋,将这个念头暂时打消,转而解下了捆在她腕上的铜铃,以免等会发出更大动静,强制性地吵醒了正在慢慢恢复苏醒状态的苏大小姐,反而不好。待得收回了铜铃以后,她才继续聚精会神地盯着床上苏大小姐的一举一动,等待着她苏醒过来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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