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连他自己也觉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挠了挠头,“或许……或许我没像师姐那么红吧。”
“我可没你这么好运。”宦娘仰脖往喉咙里灌了口酒,面色不改,“记得上次有个红了眼的家伙,为了害我,演出前在我的鞋里藏了刀片。”
小石头听得直咂舌,“啧,那一定很疼。”
“可事实是我忍着疼唱完了全场,一场都没让那家伙替上。当然,后果是我跟个废人一样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听到这里,小石头不免有些好奇,“那师姐您是怎么处置他的,是一样喂他珠子,或是让他吞刀片?”
他相信宦娘是下的去手的。
宦娘艳若桃李的脸上骤然带了几分狠绝的情绪:“不,我在养好伤后抢了她所有的生意,亲眼看着他走投无路,最后在我眼前解下腰带结果了一生。”
小石头的身子不自觉地震了一震。
宦娘见着他的模样,一时间只觉得好笑,也不欲再透露更多,只摆了摆手,“好了,回去吧。你要是再不回去,班主便又要揍你了。”
小石头刚应了一声,有些失神地就要离开,忽然间又顿住了脚步,急急忙忙地回过了身子来询问道,“那您呢?”
她拎着酒坛子晃了一晃,“我再坐一会。”
一醉便是到了天明。
宿醉未醒的宦娘刚回到戏班,便看到了匆匆而来的家丁,看着有些面熟,似乎是王员外府上的人。
王员外,正是在这赤月皇城之中率先捧起她的人,所以当初才能以最为合适的价钱买得她包场。前些日子似乎是生病了,所以有段时间未曾唤她过去,如今倒是又活泛起来,想起她了。
只是或许王员外也没有想到,便是在这样短短的时间以内,她的心已然属于边关外的另外一个人了。
见到她,那家丁先是微微俯了俯身,很是恭敬的模样,然而眼中却依稀地流露出了几分不屑,“是宦娘小姐吗,王大人说要接您过去唱个堂会,说是已然许久未曾听您唱了,想念的紧。”
她极为冷淡地瞥了那家丁一眼,侧过身便要进门,却被家丁急匆匆地上前拦住:“宦娘小姐,王大人特意吩咐了,您不用收拾以前的东西,直接随我过去就好,那里的一切都为您准备好了。”
宦娘冷笑一声,说话也不太客气,“王员外怕是嫌弃这戏子身份罢,那也总得让我把这身戏服给换下,总不能折腾来折腾去面上还是个戏子模样,倒浪费了王大人的一番吩咐。让王大人丢的这个脸你可担待得起?”
家丁一时被噎住,只能放行。
小石头见到她回来,连忙迎了上来,“师姐!”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而后又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连忙问道,“有寄给我的来信吗?”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从外地寄来的!”
小石头被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引得一愣,最终还是呐呐地摇了摇头。
虽然是意想之中的结果,然而在得到证明以后,宦娘还是不免烦躁地随手操起一顶头冠,大力地掷了出去。
顶上的珍珠落地后骨碌碌地滚到小石头脚边,小石头尴尬地低头看着脚下那已经被砸坏了半边的,又抬眼看了看宦娘阴沉的脸色,心中一时拿不定是捡还不捡,为难中最终还是退而求其次,微微地退后了几步,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自然也不用去做选择。
自小石头进戏班以来,还没有看过宦娘如此发火过,印象中的宦娘总是一派妖冶淡定,不急不缓的模样,甚至很少听到她大声说话,或许是怕坏了嗓子罢。小石头和一群学徒暗地里都只称她为“杜丽娘”,说起来其实这也是一种认可的赞美,因为心中早已认定她是戏中的人了。
宦娘自然是没有注意底下小石头的小心思,只轻微地抵着额头,闭上一双狭长的凤目,似是疲倦之极,却又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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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二章 不留颜面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了,她始终没有收到他来的任何消息。他究竟是觉察到了什么,还是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感觉并不是那样好。
最为让她感觉生气的是,他分明对那个有名无实的妻子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却还是给她传递了家书。虽然并不知道里头究竟写了些什么,然而她却好似心中深深地扎了一根刺,如何也拔不过去。
她终是输了。
宦娘颓然地把头倒在太师椅上,忽然反应过来才觉得自己此时的行为荒唐得可笑。不过是几面之缘而已,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神武侯那般的人物,又如何会对自己这么一个小小戏子这般轻易地动心?
明明都知晓,怎么就这样失态了。
定了定心神,她才转身取下衣架上的月白披风系上,准备继续去给那个刚病愈的王员外唱戏。还是那曲《牡丹亭》,然而台下坐着的,却已经不再是他。
小石头怯怯地走上前去,“师姐,你看着之前叫我整理的您的戏服……可您今天不是去唱牡丹亭的么,连着这件都不要了么?”
“全烧了吧。”她将要迈出门的脚步微顿,而后侧过头来,很是轻微的动作,小石头只看得到她的右半边脸颊,精致却因为冷淡过甚而不免带有些许死气,吓得小石头赶忙缩头噤了声,半晌只听得宦娘的声音随着风缓缓飘来,飘渺得几乎让人听不分明,“我用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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