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便这么叫着吧。”
还有以后?这样巨大的转变让已经做好必死准备的她一时间实在反应不过来,只能瞪大一双美目怔怔地看着他发呆,像只初生的幼鹿般无辜惹人怜爱。而他难得一见的温软语气让她不禁想到了在哄刚收养的小动物,“你以后若是乖乖的,我楚月必会护你周全。”
倒是个不小的承诺。
她挑了挑眼角,挑衅道,“若是不乖又如何?”
楚月骨节分明的手执着那把标志性的铁骨折扇,一边抚上她的脸庞,“你真不怕我一生气,把你那班主给杀了?”
宦娘便是咯咯得笑将起来,娇俏的眉眼间透露出几分狡黠,“楚庄主还不知道吧,我六岁起开始进戏班学戏,若是算起来,这事儿我也差不多想了十三年了,哪还用得着劳您动手。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不说我算不得君子,瞧着这都十三个年头过去了,也是时候报了不是?”
他如黑曜石般的眸色沉了几分,突然问了一句,“宦娘,这世上没有可以让你在乎的人了吗?”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咯咯得笑得不停,楚月却也不慌不忙,只等着她如此笑着。
这么一来,反而弄得她自觉无趣,最终也只能换上一副正经的脸色答道,“有。我自己。”
宦娘只感觉到覆在她脸上的手极为轻微地抖了一下,耳边稀薄的空气里反复流转着那个男人温稳的声音,“宦娘,留在我身边。我们是一样的人。”
宦娘,留在我身边。
她歪着头笑得美艳。
而如今边关之上,战势依旧一触即发。
军队原地扎营休憩了一夜,云墨寒也静坐着沉默了一夜。待得天之乍明,他猛然感觉到有气息波动,抬起眼来时正好看到半敛着的幕帘外有一道陌生的青影急切掠过,看起来很是可疑。
这时候还敢来生事。云墨寒眼神一冷,一拍案几上的刀,锋芒立刻出鞘,在内力的波动下,刀锋脱手,向着指定的方向,猛然朝帐外那个晃动的淡淡人影刺去。
几乎是在下一刹那,帐外便传来一声惊呼,那横来的刀锋已然架在了那细长的脖颈之间,断去了一缕青丝,飘飘洒洒而下。
云墨寒听得那声色有异,连忙大步走出帐外看去,只见一个青衣小帽的人影趴伏在刀锋前,似是被吓着了。身段纤细,虽然已然刻意伪装,却并不像是男子。
匕首暗暗地握在了掌心之中,云墨寒气息匀定,暗中却已然做好了准备,“抬起头来。”
那人果真听话地可怜巴巴抬起了头来,尘土边上露出的面目肤若凝脂,即使是一副小厮装扮,那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的女儿家娇态,也犹如四月枝头桃花。若不是左眼处蒙上了一个粗砺的眼罩,也可以看出来是个妖媚的美人。
“鸠姬?怎么会是你?”云墨寒微微皱眉,暗自将匕首收了回去,而后又问道,“你此前去哪了?”
鸠姬似乎这才想起正事来,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土灰,余下的那只完好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眶里头噙着鲜明的泪花,“奴此前半路上被人劫持,然而一时半会无法脱身。奴找机会打晕了一个看守的人,换上了他的衣服,这才跑出来的。”
说着,她已经似乎控制不住般抽泣了起来,好似还沉浸在难以言喻的惊吓之中,什么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一般。
云墨寒的眸光稍稍沉了沉,最终也只是摆了摆手,“好了,退下吧。”
鸠姬的目光稍稍地晃了一晃,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否是信了她,然而却也知道自己如今的一举一动都被眼前的人收于眼底,便也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只状若虚弱地点了点头,便就此退下了。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以后,听到动静而从营帐中出来的江誉才走了出来,“这个人,有问题。你到底是为什么还留着她?”
“嗯。”云墨寒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不置可否,而后回眼看着他,“江誉,你可能需要回城一趟了。”
神侯府。
平襄公主自一场噩梦中惊醒,正欲喘口气,忽然察觉身边有陌生的气息接近,却未听闻半点脚步声。
平襄公主警觉地睁开了一双眼,脑子还未从那个梦境中挣脱开来,手已经下意识地探向身侧,却只摸到一片空空荡荡,这才想起自己如今睡在外头,平日里放在枕下的匕首并不在这里,不免微微一惊,当即便五指张开成爪,纵身而上,凭着感觉精准地锁扣住了来人的喉咙。
耳畔只闻得一声冷淡的轻哼,“你便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未来夫君的?”
平襄公主微怔,随即讶异地抬起眼来,只见眼前一片灿金色的木樨花下,那墨衣男子长身玉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掐着喉咙的手。正是前几日莫名其妙与她订下姻缘的夫君,江誉。
他怎么回来了,是自己还在做梦?平襄公主揉了揉眼睛,眼前的男人却依旧还好好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卸下了盔甲的江誉褪去了几分血腥的冷峻,愈发显得风姿卓越起来。黑蓝的瞳眸在一片灿金的照映下显得更加幽深,让人不自觉想要去探究一二,而面上却始终挂着几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凉薄。
说起来,似乎无论是临阵杀敌之际,还是大捷而归时,他的神色总是很淡,与其说是冷肃,不如说是漠然更为贴切些。而如今,她分明与他近在咫尺,他鼻端轻浅的呼吸不紧不慢地打在她的手腕上,却也是极冷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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