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如蕴听了不忙进去,反笑道:“珍儿,我们这来的匆忙,倒没备了礼。”话没说完,就有人道:“施主不必如此,相逢既是有缘,有缘之人,杯水结缘,无缘之人,千金不收。”禅房门口已经又多了两个人,一个是个老尼,另一个,刘如蕴不由垂下眼去,珍儿猜的果然不错,的确是邱梭。
不过只是一瞬,刘如蕴上前行礼:“来此行香,不觉遇到邱姑娘,还有。”刘如蕴看向在一旁的邱梭:“邱公子也在这里,许久没见。”邱梭并没回避,轻轻一揖道:“了尘师傅佛理jīng通,在下常来讨教一二。”原来这老尼法号了尘,刘如蕴细一看她,却和自己平日所见的那些尼姑都不一样,自有一股慈悲气,身上穿的不过一件百衲衣。
听邱梭赞她,了尘不惊不喜,不过打个稽首,刘如蕴心里更是称奇,三人相让着进了禅房,禅房内不大,上面供了尊观音,供桌上不过鲜花香烛,香烛旁放了个小磬,磬边放着个木鱼,那木鱼却是铜做的,被磨的光亮,别的什么都没有,供桌之下不过摆了三个蒲团,不似别的禅房一般。
刘如蕴是客,了尘请刘如蕴坐于上首,刘如蕴又逊她是燕娥的师傅,歉然半响,方坐了下来,燕娥端上茶来,刘如蕴看茶具是极粗劣的,端起一杯闻闻,这茶却不似平日喝的,尝了一口放下笑道:“这茶却不知是从哪里寻的,怎么从没喝过?”
了尘微微一笑:“这不过是些野茶而已,贫尼和燕娥云游之时见到路边生长,就摘了回来,谁知茶意却不输名茶。”
邱梭是品不出什么茶的好坏的,接了了尘的话道:“天生万物,都是能为人所用的,无需过分择拣,了尘师傅这点,着实另在下叹服。”燕娥把茶端了上来,就侍立在了尘身后,听叔叔这样说,cha嘴道:“叔叔说的是,现今富家,吃穿用度无不奢华之极,却不知是损了旁的福气。”
这话说的刘如蕴面上热辣辣的,了尘淡淡叫了一声:“燕娥。”燕娥忙用手掩住了口,了尘看着刘如蕴道:“佛法常论,缘者随心,只要不是坑蒙拐骗得来的钱财,不花在花街柳巷赌场,奉养父母也好,花在自身也罢,都属缘分,不必刻意去修。”
刘如蕴听这番话却和别的修行之人所说的不一样,还想继续听下去,了尘已经闭口不说,刘如蕴等了半响,邱梭笑道:“了尘师傅这个议论发的极好,现时常有教人修行的,明面上持戒,背地里。”
这总是在寺庙里面,邱梭没说下去,了尘微微垂下眼帘:“贫尼出家数十年,却总没修的荫庇众人,到了只有一个燕娥。”说话时候不由抬头去看燕娥,燕娥微微一笑,那笑却不似对旁人的有礼敷衍之感,含有无尽的孺慕之思。
刘如蕴抬头看见,心里了然,不觉正对上另一双眸子,却是邱梭的,邱梭的眼睛里含着的是平和之气,并不似刘如蕴素日见的那些男子,想细细看女人的相貌偏要扭捏着遮掩,有那想看的了,眼里含的也是yín邪之气,刘如蕴也没闪躲,微微一笑。
这一举一动全看在了尘眼里,她微微叹息一声,世人总是为qíng缘所苦,却偏生qíng之一字,最难解开。
谈了一会,了尘要做午课,燕娥送他们出到禅房门口就止住脚步,邱梭和刘如蕴一路往外走,两人一路谈着,又有珍儿跟随在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禅寺内绿意盎然,香客川流不息,刘如蕴听着邱梭说的经书上的奥妙,不由时时和旁的说话来比较,笑道:“原来圣人也好,神佛也罢,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方才公子所说,福音书上所言十诫,岂不和圣人所言是一样的,而佛也戒杀戒盗,看来天下的道理内里都是相通的,只是外面不一样,信耶稣也好,信儒家也好,道佛也罢,都是要教人忠孝节义,做个好人。”
这样的议论邱梭听的不少,不过从女子口中所说还是听的不多,倒觉得有些新鲜,刚想要说话,前面就传来有人娇滴滴的声音:“叔叔一向不多见,怎的今日见到,是携美同游,倒也新鲜。”
那年纪已老去的妇人还要捏着嗓子装做二八娇娘的声音,实在已让人起了一身的jī皮疙瘩了,更何况这问话还有些不善,更是让人在夏日如入冰窖,刘如蕴抬头,说话的是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身后也跟了几个仆妇,瞧她的相貌有些熟识,却着实想不起来了。
珍儿已经上前行礼:“亲家奶奶好,亲家奶奶想也是来礼佛的?却是多有怠慢了。”刘如蕴现在想起来了,这就是邱奶奶,难怪要叫邱梭为叔叔呢?不由看向邱梭,邱梭面上不悲不喜,只是微微作个揖:“嫂子一向可好,弟劳于会里的事,长时不见。”
邱奶奶一双在年轻时候可称得上桃花,到老了就掉了眼皮的眼只是不离刘如蕴身上,对邱梭的行礼瞧都不瞧,眼里若有针的话,只怕刘如蕴都体无完肤了,自刘如蕴出娘胎以来,还从没遇见这样无礼的人,又想起她的所作所为,脸上再也挂不住了,回身叫住行礼之时还没被叫起的珍儿:“珍儿,想来陈妈妈等的急了,我们先走吧。”
珍儿也恼怒,若不是看在主仆之别上,早就拂袖而去,听见刘如蕴这番话,忙扶着她就要离去,邱奶奶方才细打量时候,猜到刘如蕴就是传言中王二爷看中的那个寡妇,现时又和自己邱梭一块出来,巴不得揪住她细细问个清楚明白,怎肯放她们走?
用帕子掩了口娇笑道:“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姑娘你若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怎么怕我问清楚?”说着眼往邱梭身上唆一唆:“再说了,要进我邱家的门,总也要我这个做大嫂的点头吧?”
刘如蕴一张脸登时通红,还没想出话来呢,邱梭已经开口了:“弟早从邱家离散,婚事不需嫂子做主,弟要娶何人,与邱家无gān。”
这是红了脸的就是邱奶奶了,她咬一咬牙,正待又要说话,身后传来有人懒洋洋的问话:“邱奶奶许久没见,这是唱的哪出呢?”
误打
这个声音也有些熟悉,刘如蕴一时不知是该抬头还是该低头好,虽然说话的只是王二爷一个人,前面来的可是一群人,领头是王二爷扶着一个中年妇人,瞧他的恭敬样子,想是他的母亲,旁边另一位也是熟人,王兰芝。
还好,刘如蕴细细一看,他们后面跟着的不过是一大群仆妇,人群里面没有潘大爷,看来是王二爷兄妹奉着母亲前来进香。
刘如蕴打量的时候王太太心里也在纳闷,自己这个儿子,什么时候给人出言解过围?见她皱眉,王兰芝早已小声在王太太耳边说了缘故。
王太太不由抬头细细的打量起来刘如蕴,容貌是生的极好的了,家世的话,虽说是刘家的远房,还算尚可,寡妇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qíng。
只是,王太太看看刘如蕴身边的邱梭,心里不由嘀咕起来,这一个寡妇人家,就算一心求嫁,也不能这样和非亲非故的男子一块来庙里的,就算是烟花女子,也要有个体面不是?
王太太这里还在沉吟,邱奶奶脸上早就笑开一朵花了,哪还顾得上和邱梭斗嘴,忙忙上前对王太太行礼,嘴里还道:“太太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前些日子,我小女结亲,本想屈驾太太的,谁知太太不在。”嘴里说着,那万福可是行了个没完没了。看那个亲热劲,真是画都画不出。
王太太历来看不上邱奶奶的,除了她的所为之外,邱家是如何发家的,南京城内都是知道的,除了几个没廉耻,抱大腿的商户和邱家来往之外,大都不过平常。
她亲热,王太太不过手略微一抬就当还了礼,转头对王兰芝道:“我们进去吧,不劳方丈久等。”王二爷自说出口那句,眼睛就没离开过刘如蕴身上,数月不见,刘如蕴看起来更沉静了,虽依旧淡妆素服,站在寺庙之中,竟有飘飘yù仙之感,眉间脸上,并没有半点羞涩怒气,王二爷正在心里嘀咕,这样的女子?宠rǔ不惊,南京城的流言她从来没听见吗?
王二爷还在想,王太太和王兰芝走上前,不见王二爷跟上,回头见王二爷站在那里,盯着那个小寡妇,王太太心里不由有些恼怒,这好人家的女儿,就算死了丈夫,要另嫁,也要经媒说合,不在家守已是不该了,怎么还出来抛头露面?
只是她自持身份,不过咳嗽了一声,就站在那里等候,王二爷听到母亲的咳嗽声,虽说他在这件事上,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可是自己母亲总是要尊重的,又看了刘如蕴一眼,这才赶上前去。
邱奶奶当着大家,被王太太给了个没脸,也觉得没趣,见她们走了,哼了一声就往里面走,刚走出去一步,就听到邱梭道:“嫂子,弟还有一句话。”邱奶奶转身,邱梭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燕娥现在大了,又结了一门好亲事,嫂子还是别来寻她,免得不好。”
邱奶奶气的脸都涨红了,顾不得这是在庙里面,王家不敢惹,这邱梭怎么说是自己的小叔子,脚一跺就骂道:“小崽子,别以为你姓邱,我就不敢惹你。”说着往他脸上啐去:“呸,你不过邱家赶出去的野种,现在寻了来,老爷仁慈,许你姓邱,我们娘母的事qíng,与你何gān。”
邱梭还是一样站在那里,云淡风轻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里:“嫂子,弟是男子,任你再说也无用,燕娥总是女儿家,去了人家家里,总要做人的,嫂子当着她婆家姑姑的面,就说三道四,这不是给燕娥没脸吗?”
刘如蕴没料到邱梭一个半修行人,竟会出言管起俗事来,本打算挪开步子,由他们叔嫂去说,反站在那里,想听听了。
邱奶奶被邱梭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看见刘如蕴站在那里,怒火不由往刘如蕴身上烧去,她只当刘如蕴不过刘家的一个远房堂亲,况且度己及人,也当刘如蕴和自己一般,不由冷笑一声道:“叔叔现在说的这样嘴响,只怕亲家家里,也不是什么样的人家,不然也不会?”说话时候,那眼就往刘如蕴身上看去,嘴里继续道:“那脏汉臭唐的事qíng,只怕也不是没有?”
邱奶奶刚说了半句,脸上就被人打了一巴掌,邱奶奶护着脸抬头,刘如蕴还是站在那里,珍儿扶着她,珍儿面上虽有怒火,却守了主仆的分际,并没上前的。
打人的是个陌生的婆子,刘如蕴细一看,原来是陈妈妈,想来她在前面等的久了,来后面寻一寻,恰听的邱奶奶这话,陈妈妈的脾xing是自己教导几声刘如蕴是成的,别人说半个字可是不许的,况且邱奶奶这话听来十分污秽,不由出手打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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