稼穑艰难,刘如蕴突然想到这句话,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边,刚要说话,就听到有人在笑:“刘三姑娘长到这么大,只怕连戥子都没见过,更没赚过一分银子?”
第 50 章
这声音有些耳熟,话还带着嘲讽,刘如蕴都不用去看这人的脸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了,偌大一个武昌城,能说出自己是刘三姑娘的人只有一个,王家二爷王慕瞻,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他:“王二爷又何需说出这样的话,我既能想到,自然也会做到。”王慕瞻没料到刘如蕴并没有像自己料想到的发怒,还愣了一下,却见刘如蕴已和仆人走了,正yù追上去,柳子亮从店里出来喊住他:“慕瞻怎么还不进来?难道不认识了不成?”
王慕瞻一笑:“方才我只是在这里见子亮的铺子人来人往,生意十分兴旺,难怪武昌城里说柳家是一个时辰滚个元宝进来。”话虽然这般说,王慕瞻的眼还是看着刘如蕴背影消失的地方,这个女子,倒越来越和别人不同了。柳子亮好奇的随着他的眼神去看,自然什么也没看到:“慕瞻在望什么,难道是瞧中了哪家姑娘不成,可托房下去说媒,就算做不了正室,做妾也是有人肯的。”
做妾?王慕瞻肚内暗笑一声,听旁人说,她连夫君纳妾都不肯,执意下堂求去了,怎么还肯自己做妾,真有人有这个胆子去说媒,也只怕会被哄了出来。
珍儿默默的随着刘如蕴走了一段才一脸惊诧的看着刘如蕴:“姑娘,你和原先真的不一样了。”刘如蕴侧头去看她:“怎么不一样了?”珍儿笑了:“姑娘原先xing子是容不得人这样说的。”说着叹息:“姑娘若早这样,当初和潘家也不会。”
说着珍儿急忙用手掩住嘴,潘家?刘如蕴轻轻一笑:“珍儿,就算如此,我也不会似她们一样的,我要的,定是别人不肯给的。”珍儿听的糊里糊涂,刘如蕴推她一下:“好了,路都走过了,客栈在那边,我们要转回去。”珍儿越发惊诧的看着刘如蕴:“哎呀,奴婢怎么忘了,姑娘反倒记得?”刘如蕴只是一笑,两人转身往来路去。
客栈院子里已经恢复了平静,陈妈妈手里抱着个包裹,正在jiāo代着小婉什么,小婉频频点头,陈妈妈的装扮又和平时一样了,头发梳的一丝不乱,身上的衣裳浆洗的平平整整,除了双眼的赤红,没人能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看见刘如蕴她们进来,陈妈妈急忙迎上前,嘴里还有些嗔怪的道:“姑娘你出门怎能不。”话没说完,陈妈妈急忙止住,自嘲的道:“惯了,改不了了。”刘如蕴心里又有些不好受,不过没说出来:“妈妈,不管在哪里,妈妈都是喂我长大的,等回了松江,妈妈好生过晚年。”
陈妈妈一听这话,张张嘴,泪又有些想流下来,用手紧紧捂住嘴没有说话,刘如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进房去了。
陈妈妈拉过小婉继续絮絮叨叨的说些怎么照顾刘如蕴的事qíng,这些话虽然在小婉初来刘如蕴身边的时候已经讲过,但陈妈妈这次说的十分之细,刘如蕴站在窗前,看着这一老一少,珍儿看了半响,终于开口问道:“姑娘,既舍不得,又何必?”
刘如蕴转过身:“忍一时总好过一世。”这话一出口,刘如蕴触动前qíng,手微微的握住,自然什么也握不住,珍儿依旧糊涂,只是沉默的侍立在旁。
送走了陈妈妈,武昌城的风光自然也领略一下,少了陈妈妈在旁,刘如蕴的举动也稍大胆些,最少,能出门上街也无需坐轿了,只是去成都的船还是没有找到,寻来寻去总是没有合适的。
这日刘如蕴方从huáng鹤楼回来,老板娘笑嘻嘻的迎上来:“刘奶奶回来了,厨房里有新得的鲥鱼,奶奶可喜欢,老妇人吩咐厨子烧上一尾如何?”刘如蕴点一点头,老板娘喜颠颠的正yù下去,珍儿叫住她:“可要告诉厨子,别再放那红红的东西,辣的不成。”
老板娘转身:“宋嫂子你不知道,那是从外洋传来的番椒,吃一口能提神,只有大家才有这些东西,要不是本店厨子和楚王府里的厨子师出一门,还寻不到这东西呢?奶奶既不喜欢,就吩咐他们不放。”
说着老板娘自去厨房,珍儿替刘如蕴卸着首饰,笑着道:“不是没有的东西就稀罕,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刘如蕴拿下一根金簪在手里把玩,想起寻船的事,抬头问珍儿:“宋管家船寻的怎么样?我们来这里都快十天了,也该往蜀中去了,不然闻姐姐久等我们不至,会焦心的。”
珍儿答应了,刚要说话,门被敲了两下,小婉上前开门,见是客栈老板娘手里端着些饭菜,小婉忙接过谢了老板娘放到桌上,回身正yù关门,却见老板娘还站在门口,小婉正yù开口说话,老板娘已经笑眯眯的问道:“方才恍惚听见奶奶要寻船?”
珍儿点头:“是,老板娘可知道哪里有合适的船去蜀中,这武昌虽说是个大码头,那些大船却要装货,小船又不够舒适。”刘如蕴从镜子前转过身:“珍儿,请这位嫂子进来坐。”
刘如蕴的话音刚落,老板娘已经挤进了房门,走到刘如蕴身边:“奶奶,方才老妇人听隔壁院子的王二爷说,他也要买舟前去蜀中,已经定下了船,只坐的一个两个舱口,还剩下两个舱口空着,船家说舱空着就不走,不然船太轻往上面走的时候风làng太大,装货的话,王二爷又不肯,奶奶何不和王二爷合船而上?”
合船?刘如蕴手里拿着的簪子在梳妆台上画来画去,珍儿是做不了主的,老板娘等了些时,笑着道:“奶奶,这时机也是凑巧的,两位都是从南京来的,又往一个地方去,同乘一舟也是缘分。”
缘分?又是缘分,刘如蕴心里叹了一口气,珍儿想起南京城当日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自然更不敢说话,只是垂手侍立,刘如蕴手里的簪子只在梳妆台上乱画,罢了,看这个qíng形,大船非要装货,小船又不是很安全,就算自己肯坐,珍儿他们也不让的。合舟的话,和王二爷总也算认识,好过陌生男子,就算要等个一般的女子合舟,也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
主意定了,起身道:“既如此,就和王二爷合舟也可。”珍儿方要阻止,刘如蕴的眼睛看向她,珍儿垂手:“是,既这样,等会奴婢去和管家说了姑娘的意思就可。”
老板娘见刘如蕴肯了,站在那里还是没走,刘如蕴正坐回桌边,预备拿起筷子吃饭,看见老板娘还站在那里,笑着吩咐小婉:“小婉,拿串钱给嫂子买酒吃,谢她来报信。”老板娘连连的福了下去:“谢过奶奶了。”
小婉已经取了钱出来递给老板娘,老板娘拿了钱,又福了一福,这才走了。珍儿给刘如蕴打了碗汤,轻轻chuī凉才放到刘如蕴面前:“姑娘,你又何必答应和王二爷同舟,孤男寡女的?”刘如蕴喝了一勺汤:“珍儿,身正不怕影斜,旁人要说,总是能找出说的理由。”
合舟的建议自然也得到了王慕瞻的首肯,听到王慕瞻和一个女子同舟,柳子亮笑了:“慕瞻真是艳福不浅,此次蜀中之行,还有这样一个女子为伴,我听的客栈的人说,这女子生的花容月貌,家私富饶,又是个寡妇,若慕瞻有意。”
慕瞻有意?王慕瞻呵呵笑了一下,拍一拍柳子亮的肩:“听得子亮又看中一女子,嫂子已择了日子,子亮才是艳福不浅。”柳子亮用手抚一抚自己唇边的胡子,笑得十分得意:“慕瞻也不喝了我这杯喜酒再走?”
王慕瞻哈哈大笑:“子亮的喜酒,只怕不会少喝,等下次罢。”柳子亮放声大笑,王慕瞻瞧着他的笑脸,想起前几日柳子亮的醉后呓语,醇酒美人,终究只能得了一时,自己也不想做子亮这样的人,但是做什么样的人呢?王慕瞻摊开双手,自己也不知道,想起隔壁院子里住着的刘如蕴,她虽是女子,却执意做自己想做的事,什么时候,自己也可如此?
虽说是男女各包了两个舱口,但每家带的下人都不少,上船四五日了,王慕瞻都没得见刘如蕴的芳踪,每日只能见到她的丫鬟出入,出入之时,还把舱门关的紧紧的,船上的窗都是开往江这方的,自然也看不到她开窗。
珍儿端着茶走进舱里,笑着对刘如蕴道:“姑娘,你瞧那位王二爷,成日只在船上走来走去,难道是一窥姑娘的芳容?”刘如蕴放下手里的笔,接过珍儿手里的茶,白她一眼:“这船上狭小,他又不是女子,坐不住也是有的,说什么窥不窥芳容?”
珍儿上前给刘如蕴捶着肩膀:“姑娘成日只在这里写些什么?难道还掂着书坊的生意,我瞧吴爷也是个老实头,定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姑娘又怕什么?”刘如蕴放下茶杯,拿起自己写的东西,笑道:“不是写书坊的生意,只是筹划日后的事qíng。”
筹划日后的事qíng?珍儿愣了一下,刘如蕴已经低头重新写了,嘴里还道:“那日你说的对,我连行走江湖的规矩都不知道,又怎么行走呢?总也要多看些书,多明白一些,日后遇到事qíng,才好应付。”
珍儿冲口而出:“姑娘又何必应付,什么事都有大爷在后面。”刘如蕴的笔停一停:“若大哥不肯管呢?”珍儿摇头:“姑娘,大爷是绝不会不管姑娘的。”刘如蕴继续往下写,没有再说话,只怕有些事qíng,大哥是永远管不到的。
直到船快到了重庆,王慕瞻都没见到刘如蕴出舱门一步,从初时的好奇到现时,王慕瞻已经习惯了,船上生活日复一日,除了看些账目,也没有别的消遣,长江上的风光领略数日,不过就是那些,当船家进来报还有一日就到重庆的时候,连下人们的脸上都露出欣喜之色,这坐了许多日子的船,总算能上岸了。
珍儿收拾着东西,嘴里不停念叨,刘如蕴放下笔,笑着道:“珍儿,不过坐了这几日船你就这般,若像罗先生说的,要坐上数年的船,不知道你会唠叨成什么样子?”坐数年的船?珍儿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走到刘如蕴身边好奇问道:“姑娘是什么样的路,要坐数年的船?”
小婉已经cha嘴了:“珍儿姐姐,罗先生是个番邦来的和尚,他说从他们国家到我们这里,要坐数年的船,他还说。”刘如蕴本来已重新拿起笔来写,罗先生当日所说,只怕今生今世他都不能回转家乡了,只是他是为了传教而来,心中有他的耶稣,故此不能回转家乡也无甚遗憾,若是自己能游历到外邦,就不知能不能回了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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