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知道了,想怎么做随你们便是。”
白勇走了之后,我便趁着夜色来到冷家,冷钰的房门紧闭,怎么敲都没人答应,但透过窗纸,我看到她的影子就坐在桌旁,那么清冷、孤寂。
“冷钰,不,小姐,你快走吧,他们明天要对你不利,趁夜逃走,还有机会活命。”
门里的人还是没有动静,我急了,用身子撞开门走了进去,心急火燎的走到桌边,刚想拉她起身,却看到她正在低头作画,画上面就是那座来远桥,桥的名字是祖先们取的,寓意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是现在,朋友来了,我们却要露出虎狼之色了。
“你想回去?回到玉河去?”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和她面对面说话,我有些尴尬。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第一次变得像个人了,以前我总是取笑她,说她的眼睛干净的像个小动物,没有一丝杂质,没有人间的市侩。可是现在,只是这么短短的几个月,她却变了,是什么让她变得忧伤复杂了,我不敢多想,我只知道,这里面,肯定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玉河是我的家,除了那儿,我哪都去不了。”她淡淡的说出这句话,然后不顾我的劝阻从床下搬出一只木箱,放在我面前,“这是爹留给我的,他说这些是我的族人将我交给他时留下的,他丝毫未动,全部给了我。现在,我要你帮我最后一个忙,将它交给另外一个人。”
“谁?”
“前几日我偷偷将他放在村外的破庙里了,我塞了颗珠子在他嘴里,可以供他续上几日性命,过几日,你去将他抱回来,就说是在外面捡到的孩子,现在这个世道,遗弃婴孩的并不少见,大家也都不会起疑。你若觉得对我有愧,便好好的将他抚养成人,还有,永远不要将他的身世告诉他,我要让他做一个真正的人,做一个不那么善良,无论对谁都有所保留的人。”
我当时腿就软了,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再也没有面对她的勇气,我搬着箱子,浑浑噩噩的走出冷家,躺在床上一夜都未合眼。我在想这几个月中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从最初的冷漠和排挤,一直到后来的虎视眈眈,恨不得置她于死地的戾气。这一切的一切,造就了她现在这副模样:绝望至极,一心寻死。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外面的声音惊醒了,披上衣服来到门外,我便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每个人手上都拿着船桨和棍棒,他们站在一边,嘴里叫骂着,我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因为每一个字到了我耳中都变成了一个“杀”字。
叫骂声一阵高过一阵,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的对面是个多么凶悍的妖怪,以至于要这样不停的给自己鼓舞士气。
冷钰就站在另一边,她穿着一身白衣,静静的注视着自己曾经舍命相救,如今却要取她性命的那些村民们,她的眼中有悲悯,有苍凉,却独独没有畏惧。
如此看了他们一会儿,她突然转身朝来远桥走去,白袍在身后掀起漂亮的一道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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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囹圄
奚伯闭上眼睛,眼角泌出两道清泪,“可是,你让我如何面对那个孩子,若将真相如实告知,他又如何在这里继续无忧的活下去。”
余灿儿将他扶起来,“其实我来这里是要将奚城带走的,这也是冷钰最后的心愿,她当时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将孩子托付给你,现在,也到了奚城回归族群的时候了,我会带他去南海,那里是我们的故土,相信他会在那里得到永久的自由的。这自由,正是冷钰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求而不得的。”
奚伯黯淡已久的眼睛终于有了光芒,但随即又暗了下去,“你将他带走,于他而言是最好的一种选择,只是,我们爷俩,从此便再也不能相见了吗?”
余灿儿没有说话,但是他的沉默已经是再明白不过的答案。
奚伯垂下头,狠狠的朝自己的大腿拍下去,“走,他必须走,离开了这里,他才能活,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从冷家出来,几个人才发现天色早已暗了,刘叙樘看着被暮色笼罩的村庄,觉得它似乎和自己心中那个静谧和睦的小村落判若两样了,树影在月光下晃动,像一只妖异的大手,将整个村子握在掌中。
他踩着脚下泥泞的小路,想着十年前的冷钰,她是不是在一夜之间突然发现,那些曾经亲和的面孔,先是对她避之唯恐不及,而后竟然一点点的狰狞起来,露出了凛凛的杀意。她开始定是迷茫,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再后来,耳朵里一点一滴的传入那些荒诞的谣言,她也未曾将它们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她发现每一个人都信了那个传闻,老严头儿、白勇、刘家婆子他们在路上遇到她时会站住不动,然后狠狠的骂她,骂一些她此生从未听过的脏话,她不回击,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击,她的心是震惊的,震惊之后是深深的麻木,最后那麻木裂开了,变成了深不可即的绝望。
她不懂,这些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人,这些几个月前还对自己千恩万谢的人,为何会因为一个莫须有的谣言而换了副面孔,各个恨不得将她置于死地。
所以余灿儿没有说错,奚伯不能死,他在,奚城便会对人性存留一线希望,就不会像他娘那样,掐灭了心里最后的那道光,一心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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