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娘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拍,“你说的倒是没错,闽国君主王延钧穷奢极侈,为她建造了雕甍画栋的东华宫,每夜,金龙巨烛数百支同时点燃,将整个寝宫照得犹如白昼。两人日日美酒,夜夜荒淫,连国事也逐渐不堪闻问。不过,当时王延钧除了宠爱她外,还有一个男宠,叫归守明,坊间皆传:谁谓九龙帐,只贮一归郎。后宫的莺莺燕燕加上这一位‘归郎’,使得王延钧疲于奔命,旦旦而伐,最后终于得了疯瘫症。王延钧生了重病,归守明就成了久旱的宫女们争夺的对象,陈金凤自然是捷足先登,男贪女爱,别有一番旖旎风光。可世上从无不透风的墙,终于有一天,陈金凤和归守明通奸的事情被王延钧发觉了,这位瘫痪在龙床上的君主暴怒了,两个自己最宠爱的人,却背着自己勾搭成奸,这种事情,莫说君王,就是一般百姓也是无法忍受的。”
“所以,他便将两人以车裂之刑处死?”
晏娘冷冷一笑,“若单是如此,恐怕那陈金凤的怨恨还没有这么深重,原来归守明并非真心对她,他这般接近她,其实是被权力所诱,他真正的目的是高高在上的皇权,而陈金凤,不过是他为了达到目的而设下的一颗棋子罢了。归守明的政变被王延钧识破了,他也命丧在禁卫军的长刀下。而陈金凤,也被作为同党,被判处车裂之刑。”
说到这里,晏娘顿了一下,“我想,那天她一定又唱起了那支小曲儿,还带上了王延钧为她打造的蝴蝶玉钗,想让他念在两人夫妻一场的份上,饶过自己。可是王延钧心意已决,还是让士兵将她的头和四肢分别绑在五辆车上,套上马匹,分别向不同的方向拉。”
蒋惜惜握紧拳头,“她虽死不足惜,但是这种方法未免太过残忍。”
晏娘看着她,“你想,要把人的头跟四肢砍下来都得花不少力气,更何况是用马车拉扯,所以受刑人身受的苦处更是可想而知。不过,真到撕开的时候,恐怕已经不会觉得痛了,痛苦的是正在拉扯的时候,皮断了,肉连着,肉断了,筋骨却未断,最后血管爆裂,咽气而亡时,恐怕倒不是被疼死的,而是被生生吓死的。所以那陈金凤的怨气才如此深厚。”
蒋惜惜打了个寒战,摩挲着自己的手臂,虽然春寒料峭,却也不至于这样冷吧。
“晏姑娘,后来玉钗被辛子予偷偷带出宫,其后发生的事情,也都是被陈金凤的怨气所影响,才引起了一桩桩惨案吧。”
晏娘点头,又将玉钗递过去,“这钗子你带回去吧,它现在无主了,但至少曾是案子的证物,放在新安府比放在我这里妥当。”
蒋惜惜接过玉钗,它上面还沾着晏娘的体温,暖暖的,她于是冲她一笑,“晏姑娘,你身体好些了吧?”
晏娘淡淡一笑,“多亏程大人,我的身子已经无碍了,劳烦姑娘回去替我道一声谢,我就不去府上打扰了。”
蒋惜惜楞了一下,心里自是不解:这两个人,一个救了人,一个被人救,怎么到头来,反倒又生疏了呢。不过这个念头只在她脑子中过了一下子,便被她撇开了,因为灶房传出了诱人的香味儿,而在傍晚饥肠辘辘的时候,这味道比什么都更能吸引人心。于是她随便答了声是,便朝着灶房走去,独留晏娘一人站在院中,望着墙对面,眉宇间凝上了一层冷霜。
程牧游坐在书案前,手里将一本已经卷了边的旧书翻了翻去,眼睛却没有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上停留,终于,他“啪”的将书扔在桌上,十指交叠放在眉心,脑中又一次浮现出那个挥之不去的画面:她的肚子破开了,皮肉朝两边翻起,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头,只是,这骨头很长,蜿蜒曲折,层层环绕,粗壮、坚固,绝不是属于人类的。
程牧游从书案前站起身,他走到窗边,望向高墙的那一端,与从那边穿来的一道清冷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你,是谁?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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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人皮偶(番外)·共5章
第一章 送殡
一把白色的纸钱洒向天空,风将它们带到树的顶端,有些,便挂在没有了叶子的枯枝上,随风发出扑扑簌簌的响声。瞿万秋的哭声也传了上来,高一阵低一阵,凄凄的,比秋末的天色还要让人绝望。
他的独子永华前几日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夺去了性命,这几天瞿万秋一直麻木的处理后事,直到今天出殡,棺木重重合上的那一刻,他才似乎终于意识到儿子真的不在了,他以后再也看不到他生动的面容了。这突如其来的惊醒让他痛彻心扉,只能靠一声接着一声的干嚎来纾解,可是痛哭过后,瞿万秋却有点迷糊,明明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面颊上红润未消,就像睡着了似的,怎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头晕,几日滴米未进的影响,在这一刻终于体现在了他瘦弱的身体上,所幸身旁的侄子瞿重即时伸手扶住了他,才没让他跌倒在泥泞不堪的小道上。
飘在队伍最前端的唢呐声突然停住了,送殡的人群也一个接一个的站住了脚步,瞿万秋睁大迷蒙的泪眼朝前看,发现正对面走来了一个老头儿,他的背折得像一张弓,头发胡子全白了,年龄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大些。他手里拿着根乌黑的枣木棍子,棍子探向身后,牵着四五个人,缓缓的朝他们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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