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莺也来给青婆送过衣服,不过她都是飞快的将盆子放下然后跑开,从来不敢多看那个黑魆魆的人影一眼。不过现在,她的心境完全不同了,所以当青婆推开门进来,将一包热气腾腾的馒头扔到床上时,她不但没有半点惧怕,反而冲那个沉默不语的身影展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青婆面无表情的瞅了她一眼,转身就要离开,没想却被身后的女孩叫住了。
“谢谢……谢谢你……”
“你不怕我?”牛角一般的发髻抖动了两下,她转过头来,用鸟一般的眼睛打量着床上的小女孩。
“你是说这个吗?”云莺的手里握着一根漆黑的羽毛,她盯着青婆,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光脚踩着地板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要是敢说出去,我便会吃了你……”
这句恶狠狠的要挟被一个温暖的拥抱打断了,云莺扑倒在她的怀里,紧紧地攥着她油腻的衣服,“在这里,只有你对我好,我的命是你救下来了,如果你哪天不开心了,随时拿去便好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消失在空气中,但是青婆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了每一个字,“我娘在世时就喜欢穿黑色衣裳,所以我昨晚才将你错认成了她,娘……娘……”
青婆的心被这几个字给敲碎了,她想起自己的女儿在弥留之际,也是一遍遍的唤着娘,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她迟疑了,对待猎物她从不心慈手软,可是在这个骨瘦嶙峋的女孩子面前,却终于卸下了坚硬的防备,重新变成了一个女子,一个母亲。
从此云莺便和青婆在栖凤楼相依为命的生活了下去,直到她十一岁那年幸运的被一个大户人家买去做了丫鬟,才结束了这段母女情缘。不过云莺却并未就此远离青婆的生活,她只要得了空闲,便会回到栖凤楼,静静的陪着青婆坐上一坐,两人依偎在一起看着天空的流云,感受彼此给予对方的温暖,享受她们在世间唯一的温情。
对于青婆的秘密,云莺自然是全部知道的,只不过她这个人从小被生父抛弃,所以性子本来就比常人生的硬些,再加上她一向心思缜密,所以对于有些事情,她从来不去深究,更不会去主动过问。
又过了几年,云莺伺候的小姐出嫁了,她也作为陪嫁丫鬟跟着入了霍府,自此之后,青婆便叮嘱她不要再随随便便到栖凤楼来,因为随着年龄的增大,她要开始考虑自己的婚事了,而如果别人知道她和栖凤楼的关系,自然会有所忌讳。云莺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依了青婆,不过一个月前,她突然出现在栖凤楼,央求青婆替自己杀一个人。
青婆没有问她原因,因为杀人,尤其是杀死一个孩子,对她而言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于是在那一天,她依约从栖凤楼出来,准备到霍府门前守着,可是在这之前,却出了点岔子。她在新安府的门口遇见了迅儿,在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她便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心慌不已,肚子里的蛊虫更是烦躁难安,仿佛要蹦出胸膛似的。她觉得自己非吃掉他不可,这种渴望前所未有,像一把熊熊烈火充斥着她肮脏的皮囊,虽然她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于是她封住了迅儿的心智,并且变出了一只风筝,引着他一点一点的远离了新安府,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将他吃掉,可是他们走到半路,却正好遇到了小莩,她已经从轿子里逃了出来,正一个人毫无头绪的寻找着沁香斋。
青婆猛然想起了自己答应云莺的事情,于是她不得不舍弃了迅儿,然后将小莩带离了闹市,来到一处偏僻的郊野,把蛊虫射入她的手心。
“你在新安城潜藏了十年,直到最近才开始大开杀戒,想必是因为这场多年才得一见的涝灾吧,黄河发水,临近村子里的人都跑光了,你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再去偷吃村里的孩子,所以不得不拿新安城里的孩子们下手,不,”晏娘眉头一蹙,眼睛亮的像刚被水洗过似的,“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才让你变得这么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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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短命鬼
“什么原因?”史今忍不住在一旁问道。
“因为她知道自己大限已近了。”程牧游不动声色的答完,举剑便朝青婆砍去,可是那剑锋还未近她的身,便被一股黑雾给挡了回去。
青婆的身体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爆裂声,随后,成千上万条蛊虫挣扎着从她皱皱巴巴的皮肤中钻出,它们掉落在地上,死命的朝地下钻去。
史今慌忙拉着程牧游退到屋外,透过窗户,他们看到青婆慢慢的倒在地上,她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两个大大的窟窿,无数蛊虫争先恐后的吃掉了她的眼珠子,然后再去啃噬掉她的鼻子和嘴唇。奇怪的是,她的身体中并未有血液流出,而是慢慢渗出了黑油似的液体,把地板染得漆黑一片。
史今喉咙里发出“哇”的一声,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呕了出来,程牧游紧握着拳头站在原处没动,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站在青婆旁边的晏娘,只见她慢条斯理的将怀中的朱小四重新放回床榻,然后缓步走到青婆已经化成一滩油水的身体旁,轻声说道:“你宁死也不愿将蛊术传给她,也算是以大恶之身做了件善事,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不过你的路比常人还要艰难上百倍,也罢,也罢,死于你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话毕,她叹了口气,然后朝屋外喊了一声,“右耳,这屋子脏透了,还不赶紧进来打扫打扫,右耳,咦,这小崽子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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