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顷,他缓缓睁开眼睛,刚想让徐子明不要再大惊小怪自己吓自己了,可就在这时,身旁马儿的耳朵却微微的动了几下,头也高高扬起,一对黑漆漆的眼珠子死死的盯住前方大块大块的浓雾,鼻子“嗤嗤”的喷着白气。
程牧游心里一紧,霎时间乱作一团,可是他还未来得及多想,耳边却传来一阵厮杀声,声音很小,仿佛是从幽深的地下飘过来的,但是却能听出这是一场恶战。兵器碰撞声“叮叮当当”乱响,其中还夹杂着呼救声、哀嚎声,间或还有几声战马的嘶鸣。
“大人,怎么会有战场的声音?这山谷里面怎么会有战场厮杀的声音?”蒋惜惜显然也听到了怪音,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身前的程牧游。
程牧游抬起手臂示意她冷静,可就在这时,牵马走在最前面的那两个衙役忽然大叫一声,丢下马儿连滚带爬的朝后面跑来,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嚷着,“鬼啊,大人,这雾里面有鬼啊。”他们冲到程牧游身后,紧紧箍住他的胳膊,手颤颤的指向正前方的白雾,“鬼,大人,真的是鬼。”
雾气中隐隐现出一队长长的队伍,他们走的极为沉重缓慢,像是耗尽了精力,疲惫不堪。身上的铠甲早已碎裂成一片一片的,挂在胸前和后背,上面依稀可见干涸掉的血渍。手中的狼牙棒和铁蒺藜有的已经断为两截,有的则干脆只剩下了棒柄,棒头早已不知所踪。
可即便是这样一支残破不堪的队伍,这些兵将们却依然列队整齐,步兵在前骑兵在后,行走的缓慢却不失章法。
程牧游一行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看着这只残败的军队一点一点的朝自己走过来,到了他们身边,也不躲闪,就这么直直的从几人的身体上穿过去。
蒋惜惜只觉的浑身发寒,她朝后退了几步,身子贴着山石,怯怯的看着这些士兵擦着自己的衣服走过去。
他们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没了脑袋,更有甚者,后背上扎满了长箭,就像是一只奇形怪状的刺猬。当一个脑袋被大棒打的凹进去一半的士兵从她面前经过时,蒋惜惜倒抽一口凉气,差点叫出声来,没想那士兵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安,竟然就此站住,用已经没了眼球的怪异脸孔盯着她“看”,“看”的她心里一阵阵的发慌。
蒋惜惜身后是嶙峋的山石,已经无路可退,可那士兵却又超前逼近两步,畸形的头颅几近碰上她的头顶。
正慌的不知所以,一只手突然伸到她和那士兵之间,手掌上放着一枚铜钱,上面有“清宁通宝”字样。
蒋惜惜转过头,看到来者正是徐子明,他不知何时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一手托着这枚古怪的铜钱,另一只手则用已经燃起的火折子在铜钱上一划拉,将铜钱烤的又红又亮。
那顶着奇怪脑袋的士兵看到火光和其中的铜钱,身子微微一震,朝后撤了两步,重新回归到队伍之中,一瘸一拐的朝前走去。
蒋惜惜看到他离开,方才抒了口气,再望向徐子明的手掌,发现他的手心已经被烧红的铜钱烫出了一圈水泡,于是又心疼又自责,刚想问他疼不疼,徐子明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长长的队伍终于从几人身前依次走过,缓缓的步入到前方的白雾中,和雾气融为一体,化成了一团虚无。一阵风吹过,雾散了,几人同时望向军队行进的方向,发现山谷中什么都没有,他们和雾气一样,被风吹的四下散去,消失在大千世界里。
“徐大哥,你的手没事吧?”蒋惜惜抓住徐子明的手掌,懊悔的直跺脚。
程牧游走过来,深邃的眼中浮起一丝光,“没有大碍,一会儿我给他上点药就没事了,”他两指拈起徐子明手里的那枚已经凉掉的铜钱,眼睛锁住他闪烁的双眼,“清宁通宝,辽景宗时期的铸币,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徐子明嘿嘿的干笑了两声,“大人忘记我是哪里人了,宋辽边界,有几枚辽国的铜钱也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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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落脚
他的话倒也不无道理,于是程牧游稍稍放松了一些,不过,他看着那些渐渐逝去的白雾,肩膀上又是一紧,“刚才看这些士兵的胸前都有大型圆护,明显是辽军的装扮,难道这里也曾有过一场战役?所以这些辽军才阴魂不散,死后还在此处徘徊。”
两个已经吓得半死的衙役将被惊到的马儿牵过来,冲程牧游说道,“大人啊,咱们就别管这些死人了,时辰已经不早了,再不走,说不定日落时分就出不了山了,到时候困在这里,可怎么办好啊。”
胆小的人虽难成事,但总是最为谨慎的,所以这次,程牧游也听取了他的建议,这里不比新安,是个陌生且荒凉的地方,若是莽撞行事,很可能会因此而赔上性命,还不止是他一人的性命。
于是他起身上马,手朝前一挥,“上路吧,速速离了这山谷,等到了辽阳县,再做下一步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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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由于在山谷中受了惊,所以剩下的路便走的飞快,一路上谁也没有心思再去聊天,快马加鞭的赶到了辽阳,不过即便如此,在马儿踏进这个西部边陲的小县城破旧的城门时,夕阳也已从城墙上撤下了自己的最后一抹余晖,将一个黑灯瞎火的偏僻小镇留给了远道而来的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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