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便静静肃立着,冲蒋惜惜轻声说道,“惜惜,你从不自称小女子的,你说过,这么叫自己简直是说不出的别扭,可是今天,你怎么将这三个字说得如此自然?”
蒋惜惜被他说得一怔,所有的神情在刹那间凝住,只有一双眼珠子在眼眶中躲躲闪闪,不敢正面看他。程牧游于是一笑,又从鼻中冷哼一声,“惜惜,一年前你曾受过一次重伤,现在你还记得那伤口是在哪里吗?”
蒋惜惜闷声答道,“我根本未曾受过伤。”
程牧游淡淡一笑,“果然,你早就不是惜惜了。”
蒋惜惜脸色一青,一声不吭的躲到人群后面,不再让他有机会找自己搭话,可是程牧游却未就此放过她,他转头望向身后,目光冷冷的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嘴里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得了那种病,应该是生不如死吧,所以便要借他人的身体还阳,想堂堂正正的重新在这世间走一遭,我没有说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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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程牧游被绑着双手押回程府时,府里的人全都惊呆了,程启山更是完全不信,甚至主动为程牧游作证,说岑南英失踪那晚,他一直待在程府没出去过。直到蒋惜惜反问了一句,“难道大哥以为他整晚都待着晏姑娘房中吗?”程启山才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蒋惜惜于是接着说道,“那晚,大人让我守在晏姑娘房门口,做出他终夜未出门的假象,其实却将嫂子引到桦树林中,做出了此等伤天害理的行径,我实在不忍见真相就此埋没,才对官爷吐露实情的。”
说完这些话,她便面露戚哀之色,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程启山被她的这番话彻底惊到了,不过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却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妻子的死与程牧游有关,心中只是迷茫着、焦灼着,却迟迟不能下定结论。那几个衙役见程启山一直没有发话,便也不好替他做主,只能静候在一旁,默默的等待。
可就在此时,程国光出现了。
见到父亲到来,程启山顿时有了主心骨,刚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程国光却冲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早已经听说了。他绕到程牧游身前,粗糙的手指几乎要触碰上他的鼻尖,一字一句的说道,“怪不得南英出事那晚,我在阁楼上见你慌慌张张的回来了,衣襟上还沾着血迹,原来原来真的是你,是你啊。”
***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了,程牧游被这么多人指证,当场便被衙役们五花大绑锁进后院的一间柴房中,外面还留了三个人看守,以确保他无法逃脱。
迅儿躲在门外面,目睹了父亲被捕的整个经过,他虽然一声未发,但是却在心里记住了这几个人:程国光、那名叫小武的衙役、程府的几个家丁还有蒋惜惜,虽然他在看到蒋惜惜也加入了指控程牧游的队伍时,大大的吃了一惊,但是,在看到她的眼睛时,他还是从心底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她同那些人一样,都被迷住了心智,模样虽然未变,但是躯壳里面的那个人却早已不是她了。
想明白这一切后,迅儿便放弃了争辩和求救的念头,他一言不发的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将整个身体蜷在被中,直挺挺的躺着。
破天荒的,这次他没有哭,因为那个总是嫌弃他懦弱的人现在已被作为嫌犯关起来的,他现在虽然对一切都无能为力,至少不能再懦弱下去。
窗外的雨还在下,大有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劈头盖脸的打在窗棱上面,发出敲鼓似的声响。
“哗啦”。
窗户被一阵狂风撞开了,风雨扑进来,将窗台上的东西全部扫向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
迅儿本不想管的,可是在床上躺了半晌,他还是掀开被子爬下床,先走到窗边把不断开开合合的窗户关上,然后将散落在地上的物件一一拾起,重新放回窗台。刚想离开,眼角却瞥到一样东西,黑糊糊、光溜溜,躺在砚台里面,对着自己拼命的挤眉弄眼。
“是你?”
迅儿一愣,将它从砚台里捏出来,放在手心中仔细端详。原来那是他在灶房外发现的那颗绿豆,自从晏娘出事后,他便将这颗豆子随手放在窗台上,再没管过它,没想刚才一阵风,竟然将这豆子刮了下来,还正好落到砚台里。
现在它浑身沾满了墨迹,黑不溜秋,倒像是一颗黑豆。
不过不管绿豆黑豆,上面的那张脸还是清晰可见,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五官很是分明。不但如此,它还在大张着嘴巴冲迅儿说着什么,就像那晚一样。
“你别再说了,我现在心里乱得很,爹爹被抓了,那些人还污蔑他是杀死婶婶的凶手,而且,这家里的人都变了,一个两个的,我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不知不觉中,他竟冲那只人面豆诉说起心中的苦楚来,声音也逐渐变得哽咽,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一个永远不会泄密的听众,虽然对方只是一颗古怪的豆子。
可是话还没有说完,手指间忽的一滑,豆子落到桌面的一张宣纸上,轱辘了几下,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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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写字
白色的宣纸上被墨染的豆子划出一条长长的黑线,迅儿心疼纸被污了,忙伸手想将豆子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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