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她头顶上方探出一张憨厚的笑脸,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递了只水囊过来,“姑娘,渴了吧,先喝点水,我这里还有些剩下的干粮,一会儿你歇好了,填饱肚子了,我再把你送到岸上去。”见蒋惜惜接过水囊,大口大口的喝着水,他便走到船尾,从一只破旧的木箱中窸窸窣窣取出只油纸包,将它搁在蒋惜惜身边,嘴里还说道,“你别嫌弃,这馍馍早就冷了,多少吃上一点,你这一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不吃点东西怕是要着风的。”
蒋惜惜坐起身,感激的看了男人一眼,道了声谢,便不客气的抓起馒头啃了起来,可是这一口咬得太大,噎在了嗓子里,下不去也上不来,她捶胸顿足了半天,才想起抓起水囊喝水,总算是将那块大馒头冲了下去。
男人被她的模样逗得笑起来,“姑娘,你慢着点儿,不着急,别把自己噎坏了。”
蒋惜惜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大哥,今天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我许是要冻死在河里了。”
男人见她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白,忙从船尾变戏法儿似的搬出一摞被褥,“给,你先把这被子披上,现在一天凉似一天,可不比一月前了。”
蒋惜惜挥手,“不成不成,这是你的被子,弄湿了你晚上盖什么呢?千万使不得。”
“我皮糙肉厚的,和衣睡一晚也就得了,明天太阳一晒,马上就会干的。”男人边说边走过去,把那床被子照她肩头一压,这才重新坐回来,“好了,这就暖和了,不会被冻着了。”
蒋惜惜摩挲着那床柔软的被子,鼻子一酸,突然落下泪来。见状,男人吃了一惊,手忙脚乱的拿了块破手绢递上去,嘴上只说着别哭,其它词汇却一个都说不出来。
蒋惜惜点头,“我没事,只是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时候我皮得很,有一次不小心掉进河里,我爹也是用一床被子把我捂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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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活着
男人一怔,眉心处似有愁绪飘过,他直愣愣的看着蒋惜惜,神情恍惚地说道,“若我的孩子还在,也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了。”
蒋惜惜见他面露悲愁,便不敢再说下去,怕引起他的伤心事。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重新在脸庞上堆聚起一个笑容,“大哥,看你这船里的东西甚是齐备,想来是住在船中。”
男人回过神来,也冲她腼腆一笑,“明日盐船不是要靠岸了吗,到时候官兵把守甚严,再出河可就不容易了,所以我便干脆在河上吃住,等盐船走了,再回家里去。”说到这里,他抓抓脑袋,不解地问道,“姑娘为何会深更半夜在河心漂着?”
蒋惜惜刚想把事情的原委对他阐明,忽然想起今天出府时程牧游对自己的嘱咐,他叮嘱她办事要万般小心,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轻易泄露身份,更不能将案件的进展随意告知他人。
想到这些,蒋惜惜吞了口口水,把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重新咽了回去,随便找了个理由:“我今天和女伴一起出来,没想走到河边时脚滑落水,被水波冲到河中心来了。”
男人憨厚一笑,“这便好,我还以为姑娘是因为想不开,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投河自尽吗?”蒋惜惜嘿嘿一笑,“投河的人又怎会大声疾呼,要别人来救自己呢?”
闻言,男人缓缓垂下头,盯住身侧那片扭曲的月影,声音低沉地说道,“姑娘年纪尚轻,有些事想不明白也实属正常。其实自杀的人往往到最后一刻是会后悔的,不会心意回转,一心求死的人实在是太少,大多数人在死的前一刻都会退缩,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在世间苟且偷生,即便人间对他们而言如同地狱,也要像蛆虫一般活下去。”
他这番话说得及其颓丧,蒋惜惜听在耳中,内心颇为讶异,不禁脱口而出道,“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男人脸上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但是旋即又恢复了正常,转头冲蒋惜惜笑道,“我是渔夫,成日在这河上撑船,见过太多跳河自尽的人,也救过太多被死吓回去的人,所以今天见着姑娘,还以为你也同他们一样。”
蒋惜惜一仰脑袋,“大哥,说句实话,我瞧不上那些寻死觅活的人,人间再不好,活着,便有希望尚存,若是真的死了,那才是什么都没了,真的到冥府报道那一天,才有他们哭的呢。”
男人眼中掠过一道寒光,“活着能有什么希望?家人全都不在了,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
蒋惜惜直直地盯住他,语速逐渐放缓,“我娘生下我没多久便去了,我从小跟着爹一起长大,可是在我八岁那年,爹为了保护我也不在了,”说到这里她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将里面的泪水眨去,“可是正是因为亲人都离开了,我才要活得更好,认认真真的活,绝不会轻易辜负这短短几十年的人生光景。”
男人看着她,眼底闪出一丝疑惑来,“这是为何?”
“因为他们一定希望我活着,好好的活着,将他们没走完的路走完,把他们人生的缺憾一一填补上。”她粲然一笑,“所以我很小的时候便立誓,要看尽秀丽山川,吃遍天下美味,只有这般,我死去的爹娘才能安安生生的,不会再为我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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