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芊显然没有被他这句话恫吓住,她两手提着那件被棉花填得鼓鼓囊囊的纸衣,一步步朝程德轩走了过去,手触到程德轩的胳膊时,他吃了一惊,因为刘子芊的手比寒铁还凉,僵硬无比,他挣扎了几次,都无果而终。
刘子芊“嘿嘿”冷笑两声,音调陡然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细声细气的,听起来很是刺耳,“程大人,你怎么找帮手?你就要没命了,难道魂魄飘到佛祖殿前求情吗?我想,佛祖也不会理你吧,你手上沾满鲜血,罪孽深重,神佛又怎会帮你这样一个人?”
话落,她便将手上的纸衣朝一脸惊恐的程德轩罩了下去,把他扑倒在地,双手死死压在衣服上,将他的口鼻堵了个严严实实。
挣扎之中,纸衣“嘶”的裂开了,里面的棉花从破口挤了出来,填在程德轩的鼻子和嘴巴里,不给他留下一丝可以呼吸的缝隙。
程德轩“呜呜”地怪叫,双手试图将刘子芊推开,可是她力气奇大,整个身子坐在在程德轩身上,压制住他的四肢,让他的反抗显得格外的力不从心。
程德轩的胸口越收越紧,好像有千万根细针在刺向他的两肺,喉咙像是要炸开了,火烧火燎得疼,连一双深陷于皱纹中的眼睛都微微暴起,差一点便要脱离眼眶跳将出去。
他又一次想到程牧游的那句话:因果并非绝对,但是一定却不可避免,祸福无门,唯人所召
比如现在,这生不如死的感觉,就如同身置地狱一般。
又过了一会儿,仅存的那一点意识开始一点点的离他而去,他企图抓住最后那点清明,却发现弥留之际他所能感觉到的只有深深的惧意。
他怕了,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尝到了害怕的滋味儿。他怕死,更怕死后被那些死于自己手上的冤魂质问,尤其是那个人,那个被万人仰望的九五之尊。
他会跟自己说什么?程德轩,你为了一己私利,竟然谋害了大宋的开国皇帝?
想到这里,他身体重重痉挛了一下,紧接着开始小幅度的颤动起来,止不住,停不下,就像凄风苦雨中树梢上仅剩的几片枯叶。
“父亲,您在做什么?”
程秋池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天边飘下,在空中打着旋儿转了很久,才落到他的耳中。随后,他觉得自己被人猛推了一下,重重的跌倒在地上,身体很痛,知觉却重新回来了,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缓起来。
迷惘中,他睁开双眼,却见刘子芊被程秋池从地上拉起来,护在怀中。她在嘤嘤地哭着,满脸皆是泪痕,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相公,”她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说道,“我见天凉了,便加紧给父亲做了件棉衣,可是方才把衣服给父亲送过来,他却冲我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还将我摁在地上,用衣服堵住我的口鼻,若不是相公及时赶回来,恐怕我和我腹中的孩儿便要共赴黄泉了。”
说完,她哭得更加厉害了,还朝程秋池身后躲去,似是不想离程德轩太近。
程德轩四下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件棉衣,墨色的,上面绣着兰花的图案,针脚细密,精致素雅,一看就是费了不少功夫。
他皱着眉摇头,口中急急为自己辩解,“不是的,方才子芊明明拿了一件冥衣进来的,她还说这冥衣是她提前为我备下的,因为明年今日就是我的忌日,”说到这里,他在程牧游的搀扶下站起来,颤颤巍巍朝刘子芊一指,“你们不要被她骗了,她方才差点要闷死我,你们看,我的胳膊都被她箍青了。”
说着,他便将袖口卷起来,像借此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是程秋池却不想再继续为此事争执下去,经历了这几天的事情,他心里已经认定父亲的脑子有些糊涂了,再说了,他方才进来时,分明看到程德轩跪在刘子芊身旁,用那件崭新的棉衣死死压制住她的口鼻,眼见为实,再争辩下去又有意义呢。
于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程牧游一眼,又对程德轩说道,“父亲,子芊她受到了惊吓,儿子先陪她回房了,让牧游先陪着您,等子芊睡下了,儿子再过来。”说完,他便搀扶着刘子芊离开了。
见两人走出屋子,程牧游才半蹲半跪在程德轩身旁,拉起他青筋暴起的手,柔声问道,“父亲,您的话,儿子并非全然不信,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何事,还请您一五一十告于儿子知晓,或许,我能帮到父亲。”
程德轩攥紧他的手,目光却仍落在刘子芊的背影上,口中小声说道,“牧游,难道,你没听见笑声吗?那声音是从你嫂子的腹中传出来的,尖声尖气,好生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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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厌胜
程牧游看了刘子芊的背影一眼,又将目光重新投放到程德轩的脸上,他第一次发现,父亲老了,那个带着自己在山林间挖药一整天都不觉得乏累的父亲,脸上的皱纹竟然如此深刻,每一条里面都写着沧桑,他的鬓角,更是早早已染上了白霜,将整个人衬托得老迈颓废。
可是,他是何时有了这样的变化呢?
程牧游记得十几年前,父亲还在太医局当职时,还是那般的意气风发,潇洒自若,那时他还被人称为杏林高手,下针精准适度,用药温良对症,无论谁提起他,都倍感钦佩、尊崇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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