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牧游俯身蹲下,拿起一个炭块搁在手里仔细端详,口中喃喃道,“这是木柴,烧火用的木柴,被烈焰一烧,便成了炭块,只是这西厢房又不是灶房,怎么会有这么多木柴?”
蒋惜惜行了一礼,接着说道,“属下也发现了这是木柴,所以专门去问了下人们,可是他们说昨日灶房中的木柴并没有少,这些东西他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了。”
程牧游微眯起眼睛,“这倒怪了,这董宗源想自尽,房中便有大量的木柴,仿佛有人知道他要死,所以提前准备好了一般。”
蒋惜惜“咦”了一声,轻声道,“除非是地府的阎罗,否则一个人的死期另一个人怎么会知道呢?”
出了虞山村,程牧游便停下脚步,自上而下地俯视这座烟云缭绕的小山村。见他许久不说话,蒋惜惜便走到他身边,悄声请示,“大人,您对此案还有疑虑?”
程牧游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房屋,淡淡道,“我虽有疑虑,却不知该疑谁,这也是此案让我最觉得棘手的地方。”
蒋惜惜点头,“也是,董家三口人现在就剩下了一个董氏,可是她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至于动机,她更是没有,我们今天也找下人们询问过了,他们都说那董氏孝敬婆婆,与董宗源夫妻和睦,是个温顺善良的女子,这些描述与我对她的认知倒是没有出入。”说到这里,见程牧游望向自己,她便摸摸鼻头,接着说道,“不过大人说凡事不能只看表面,更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我想留在这虞山村,暗中监视那董氏的行踪,看看能否发现其它线索。”
程牧游神色稍缓,摇头一笑,“我们惜惜这次倒是长记性了,如今也知道进退有度、闻风不动了。”
蒋惜惜“嘿嘿”一笑,“都是大人教的好。”
程牧游点点头,遂对身后的史飞说道,“董家在这虞山村根基不深,我未曾见到他们家的其他亲眷,想来也是从别地迁移过来的,你去细细打听一下董家是从何地迁来此处的,以及他们背井离乡的原因,对了,连董家的生意和发家史也要一并查清楚,我总觉得这家人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背后定然隐藏着一个旁人难以察觉的秘密。”
夜悄无声息地袭来,整个虞山村都在沉睡中,徒留死一般的沉寂和无声的黑暗。
蒋惜惜趴在墙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厢房中的那个剪影已有两个时辰了,现在,那个人开始梳洗沐浴,她褪去衣裳,跨进一个热气腾腾的木桶中,认真擦拭着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似是要洗去累积多日的疲倦和伤怀。
她的动作很轻柔,比如现在,她抬起一只胳膊,手背轻轻垂下,指尖处落下滴滴水珠,砸在水里,发出的声音似乎真切地传到了偷窥者的耳中。
蒋惜惜看得有些着迷了,恍惚间,那只柔软的胳膊似乎变成了一条蛇,纤纤玉手就是它的蛇头,它妖冶,却狠毒,冷不丁就能在暗处咬谁一口。
蒋惜惜被心里的这个想法唬了一跳,她拍拍有些发僵的脸蛋,心头却仍是余悸未消,她不懂自己为何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那个董夫人,明明柔顺和善,自己却为何把她想成了一条毒蛇?
蒋惜惜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揉了揉眼睛,又一次朝屋里那个人影望去,现在她已经穿上了中衣,湿漉漉的头发随意搭在肩头,坐在梳妆台前有一搭没一搭的玩弄着自己的头发。
她的腰身很细,腰窝深陷,和一般女子似是不同。
蒋惜惜心里又腾起一丝疑虑:她见过很多漂亮的女子,比如晏娘,她也腰身纤细,手如柔荑,可是,却和这董氏的感觉完全不同。晏娘虽然心机深沉,可是在男女之事上却是清清透透,身上还带着少女的天真。可是这位董夫人,自己到今日才发现,她似一朵杨花,一朵在流水中忽上忽下的杨花,轻飘且易变。
想到这里,蒋惜惜额头忽然出了一层冷汗,身子也跟着变得僵硬紧绷,早已不像平日那般灵活柔软。
她从心底问了一句: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在人前人后有两张脸孔?
可是心底的疑问还未消除,眼帘中忽然闯进了另外一个人影,那是个男人,他就站在董夫人身后,缓缓伸出双臂,环住她纤薄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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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广泰庙
那男人侧面对着窗子,蒋惜惜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于是她又朝前趴了趴,怎奈夜半天寒,墙头的土都冻实了,再加上她已经一动不动的缩了半晌,身子早已僵硬,所以手一滑,一个不小心便整个人栽进院里,发出“嗵”的一声闷响。
她顾不得疼,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再朝窗里望去时,却发现那男人不见了,屋中,只有董夫人独坐于镜前,娴静得如同一朵与世隔绝的莲花。
蒋惜惜心里一惊,刚想进屋找她问个明白,可就在这时,冷不丁看见一个黑影从房里跑出来,贴着墙边一溜烟朝外面跑去,没多大会儿,身子便隐入了门外无尽的黑暗中。
蒋惜惜来不及多想,移步奔向院外,紧随在那黑影后面,同他一起跑进董宅后面那片密密匝匝的林子里。
黑影在离她不到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不动,背对着她,与她之间只隔着两根光秃秃的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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